【专访.党志】—现在是大面积修复土壤的时候吗？

【欢迎您关注--农业环境科学！】

农环格格有话说：

       2016年12月 31日周六，农历腊月初三，大家早安！！....今天是2016年推出的第24篇专访....在这个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日子，应该很有意义.....感谢每一位被访专家老师，感谢亲爱的粉友.....让我们开心迎接明天--2017....!!

摄影：党志

照片中的两只企鹅、冰雪的倒影，透露出拍摄者对美好环境的向往…..

今天的标题，或许有些不符合时宜。但它的确是个问题.....

现在是大面积修复土壤的时候吗？说真的，格格很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欢迎您文末留言！！

今天专访——党志

...............................

党志：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华南理工大学副校长。

观点

在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土壤重金属污染都与采矿、矿石的冶炼和金属材料的使用有关，假如我们不把污染源控制住，只是在下游做土壤修复，这样的话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先把污染源头控制和解决了，才能再来修复土壤。 

——源自党志老师的一段话

访   谈

▼ 问：党老师好，您的很多研究应该说都在上游，多年来一直重视的是矿区污染的源头控制和治理？

党志：是的。我们为什么对矿山比较重视呢，因为在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土壤重金属污染都与采矿、矿石的冶炼和金属材料的使用有关，假如我们不把污染源控制住，只是在下游做修复，这样的话解决不了问题。有时，你还没有修复好呢，新的污染比前面还严重。

所以，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大面积修复土壤的时候。我们只有先把源头污染控制和解决了，才能再来修复土壤。这样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否则的话，土壤修复时间长，成本很高。你花了很多的钱，搞来搞去，可能都白花了。千万不要想着，先污染了再治理，土壤污染了，你治理不起。

▼ 问：我们现在进行污染土壤修复工作，大多还是围绕矿区来进行？在这些地方对污染土壤的修复相比其他地方，是否来的更紧迫一些。但您讲，现在还不是大面积修复的时候？

党志：首先为什么选择矿区呢？在我们国家，尤其是南方，广东的北部、湖南、广西、贵州、云南，这些都是我们国家有色金属比较多的地方，所以采矿业的历史也比较长，采矿过程中对土壤的污染，相比其他省份要严重一些。在这些地方对污染土壤的修复相比其他地方，是来的更紧迫一些。再加上这些地方不论广西、贵州、湖南，大多是人多地少，同时又是产粮区，尤其是水稻的产粮区，那么重金属引起的土壤污染，带来的食品安全，实际上都是这些地方比较凸显的环境或者说是土壤污染问题。

矿山-大宝山

污染土壤中的重金属大多数都来自矿山，这些是肯定的。那么，你上游源头问题不控制，下游做土壤修复是不行的。比如说广东的大宝山，到现在，我都坚持，首先要把水给搞干净。灌溉水一定要把它处理好，这是一个源头，否则你下游做任何事情，都是没有用的。还有一个，这也是很多做土壤修复的科研专家的工作感受，你在下游做土壤修复，修复的很好，但是有一天，下大雨，一个尾矿坝溃坝了，里面大量的废水跑到了农田里，之前的土壤修复工作，整个就白弄了。投了很多钱来做，就白弄了。

被污染的流域

所以，我的思路就是，我们必须要先做源头，一定要把源头控制好，控制住，否则，下游做事情，有可能真的是白费力，白费钱了。

▼ 问：那么我们国内矿区环境污染的案例是否很多？对于矿区污染源头控制的问题，我们目前是怎样解决呢？

党志：我们国家矿区污染案例太多了，不胜枚举。不按人均，我们国家的矿产资源还是很丰富的，我们开发的矿山很多，矿山种类也很多，长期以来对矿业公司的环境保护要求不高，所以污染特别严重。作为环境工作者，我们身上的重任也会很大。

尾矿库

从我们国家来讲，矿山污染控制不是单纯修复的事情，第一个要先解决的是复垦的事情，要想办法在矿石堆上面先种树，种草，防止水土流失，防止尾矿风化。但这是一个酸性环境，有很多植物活不了，加上重金属浓度高毒性强，大部分植物没有办法生存。所以目前，先复垦为主，先进行种草、种树进行复垦，防止水土流失，下一步才是阻止矿山污染物的扩散，把污染物控制在一个区域里面，建立污水处理厂等等。然后才会是周边污染土壤的修复。

现在我们国家大多数地方，对矿山本身的环境治理或者说是污染控制工作，现在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但对它进行控制和治理的作用和意义是很重要的，它关系到后面的每一件事情，关系到下游被污染土壤的修复。

▼ 问：对矿山本身的环境治理，核心在哪？

党志：目前对矿山来讲，核心是防止水土流失，恢复它的植被，环境还原。这个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情。但这是源头控制工作的一个核心，一个很重要的开始。我开始做这个事情是在英国，1992年，当时是在英国第一个露天的煤矿，对这个矿山进行复垦工作，我加入了他们的课题组，当时从匈牙利引进树种，抗酸性很强。如果抗酸性不强，大部分树种是无法存活的。恢复矿山植被、环境还原，这个对于矿山源头控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们需要去做，去研究。

▼ 问：您所学的专业是环境地球化学专业，您曾表达，这对您进行矿区污染的研究很有帮助？您多次强调了地学背景的重要性？

党志：是的。我们讲污染物在什么地方污染呢，它在环境当中污染，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污染呢，无非就是水体、土壤、大气，我们把它叫做环境介质，这些介质，实际上都是地学的概念，所以学环境的人，我们一定要有地学的基础。就是要了解这些污染物进入这些介质以后的一些环境化学行为或者环境地球化学行为，像迁移啊，转化啊，你要了解这些东西。污染物是在介质当中迁移和转化的，介质的属性，比如以土壤为例，土壤中有有机质、矿物质，如果你有地学背景，你就会知道，哪些矿物质对污染物的迁移和转化或者吸附、降解产生作用，包括微生物对污染物的迁移和转化的影响，土壤当中有有机、无机的还有生物的，这些需要有地学的背景，土壤学也是属于地学的背景，所以现在，我要求我们的学生，一定要有地学的学习背景，不管是土壤学还是地球化学，你要有这方面的背景，这样你可以从比较大的角度去认识环境问题。有利于我们的研究工作。

▼ 问：您说到我们进行源头控制工作的核心在于“怎样才能代价最小”。这应该是您的一个科学理念？

党志：对，我们需要最小的代价。其实环境问题，有时还真的不仅仅是技术问题，它会涉及经济、政治等很多方面。所以，环境问题，要从大角度来认识，要从源头来解决，是最重要的。

从面上说，源头控制可以把后面的事情变的没有了，或者变得成本低了。那么整体讲，生态系统和人一样，它是经不起折腾的，你把污染物丢进去以后，生态系统在这种污染物的胁迫下，这个系统就和我们人一样，它肯定是有变化的，它就要适应这种胁迫，有些能适应，可能就会随之改变。但有些不能适应，可能就死掉了。它是一个慢慢地，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所以这个源头控制的意义就是，你如果不控制源头的话，到后面的事情，到今天，你可能就没有办法回答。

源头控制好，企业成本低，环境被保护，环境好了，受益人是我们每一个人。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做代价最低的事情。

▼ 问：那么如何从科学技术的角度对矿山的重金属污染源头进行控制呢？

党志：从我们科学研究的角度来讲，重金属来自矿山这是很笼统的说法，它来自矿山的什么？重金属来自矿山的金属硫化物的风化，这些矿物在地下埋的时候，它并没有参与到地表的风化，非常稳定。但是当这些金属硫化物被带到地表之后，在自然风化作用下，它马上就分解掉了，金属和硫之间断裂，金属一下就被释放到环境中来了。

采矿是人类的活动，不可能停止，那么怎么让金属硫化物矿物不被分解，这就可以达到源头控制的目的了。

从研究来讲，我们开发了钝化剂，就是让金属硫化物不要被分解了，我们这个钝化剂就相当于在矿物的表面形成高分子的膜，阻止空气中的氧、水与矿石之间的接触，没有这种接触污染就降低了很多。理论上讲，可以完全没有了。只要膜存在，这种氧化作用、风化作用就被停止了。就达到了我们说的源头控制的目的。

▼ 问：目前只有这一种手段吗？

党志：还有。一种手段是不行的。还有一种方法，我们知道通常重金属主要是通过水来迁移，它迁移到大江大河里去了以后呢，就没有办法了，当它在进入江河之前，这个水一般叫矿山酸性废水，相对来讲，这个水的量比较少，但重金属含量比较高。这个时候，我们制备了很多的针对不同重金属的吸附剂，我们对水进行处理。水经过我们的吸附剂以后，里面的重金属就被吸附住，流出去的水中重金属浓度就被大大降低了。这个我们认为也是源头控制的技术。这两个技术呢，在江西东江上游进行了示范，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

▼ 问：怎么看出效果明显？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党志：水体当中重金属镉的含量要降低30%左右，我们达到了50%差不多，我们钝化的尾矿，可以在80天左右，效果都还是非常明显的。

矿山的废水除了重金属之外还有一些有机化学物，所以水体当中还有一些有机物，有些有机物毒性小，有些会比较强，但这些有机物很容易在环境中降解掉。而且我们认为这些有机物不是持久性的，它是可以降解掉的。所以我们重点还是放在重金属污染的研究上面。

▼ 问：您对矿山重金属污染源头控制的两个技术手段，应该说已经示范成功了，那么企业愿意使用吗？或者说愿意与您合作吗？

党志：这就是个问题。其实，我们的技术和产品都是有的。但这其中企业是否愿意，就是一个问题。有些企业还说这个污染不是他造成的。所以谁来主导尾矿库的重金属的释放和管理，是环保局还是矿山来主导？对于矿山污染源头控制，我们现在有技术，有产品，也有示范点，但就是还没有推广出去。为什么？我们叫生态补偿机制没有产生。谁有主观的愿望去做这件事情，比如愿意把重金属从水体中拿走呢？应该是把水作为资源来卖的人。

源头控制问题，对我们从科学角度来说，它是一个科学问题，但它也是经济问题，再后来就是社会问题，再最后是政治问题，所以环境问题涉及到的面越来越广，也越来越复杂。

所以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做大面积土壤修复的时候，我们需要先进行污染源的控制工作。总体来讲，做修复的人比在做源头控制的人多多了。我们还是需要更多的做源头控制的事情，当然现在这个观点，也慢慢被大家关注，但还需要大家更多的加入来做。

▼ 问：我们国家的环保政策，以前是谁污染谁治理，现在是谁污染，谁出钱或者谁负责来治理，政策随着现实情况在变化？ 

党志：是的。以前企业污染了，企业来治理。但对企业来讲，会有困难。比如这个企业是生产自行车的，你让我做废水处理，我肯定做不了。我确实是有废水排出来，但是我的工作就是造自行车，我治理不了废水啊。所以，这个理念有所改变，就变成了谁污染，谁出钱或者谁负责来治理。

现在，广东有很多工业园或者叫聚集式发展的工业园，工业园的聚集区，实际上有两种类型，一种类型就是几十个厂都是做电镀的，还有一类是做电镀下面生产链的厂，形成一个产业链。比如我是做印染的，你是做棉花的，他是做纺织的，就是这样形成一个生产链，统一聚集在这个生产区，那么在这样一个聚集工业园区，政府统一建立一个污水处理厂，这些企业的污水，你不用管，你这些企业统一排放到这个污水厂，那么每家企业都会有一个污水排放表，然后由污水厂来统一收费。这样，对于企业来说，就做好它的本企业的工作，污水处理由污水处理厂来做，企业定期交费就可以了。

以前是BOT的方式，就是政府统一建厂，但不运营，委托给第三方来统一运营。现在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政府不出钱建污水厂了，由企业投标，由污水处理企业来统一建厂、统一运营、收费。

这样的方式，对需要排污的企业来说，解决了污水排放问题，也不影响企业的生产。根据生产链来聚集在一起。就是把这些企业聚集在一个生产园区，统一建一个污水处理厂就可以了，这个在广东很多。就不需要一个企业建一个污水处理厂了。

▼ 问：我知道，您还承担“工业聚集区污染控制与生态修复教育部重点实验室”的工作，实验室会对这个工业聚集区进行怎样的工作呢？

党志：我们这个实验室，就是在做这个事情。在工业园区，将企业集中起来了，那么对于污水处理的技术，其实也是一个集成的技术。怎么讲呢？比如有些企业，排放的是镉，有些企业排放的是锌，是铜。那么这些废水，不同于单独的含镉废水、含锌废水，污水处理厂都有单独的技术，但是我把这些排放的污染物混合起来，废水的pH值就变化了，组成就不一样，成分不一样，你把它放在一起，就是一个新的污染问题了。还有印染，这家是红的，那家是绿的，染料不同，那就需要新的工艺了，需要新的技术了。我们这个实验室就是做这个事。就是说把以前没有的技术，单个的可以处理，把这些废水都合起来了，我们来进行新的集成的技术来处理。相对来说，对我们来讲，这也是进行一个源头的控制。

我们这个实验室建立快10年了，还是做了很多事情，比如广东是印染纺织大省，在工业聚集区里，我们必须要对不同印染企业排放的混合废水进行处理，问题比单一企业的废水处理要困难的多。污水要达标排放，还要求40%左右的中水回用。所以我们要更为精准的针对这些问题来做事情。

▼ 问：您曾经著作一本书《矿区污染源头控制 》，这是一部关于矿区污染控制源头控制之酸性矿山废水中重金属去除研究的成果专著？ 

党志：这本书也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工作总结。我们讲矿山排出的酸性废水当中，有毒有害的物质有很多。怎么样从这种水体当中，去除掉重金属，达到源头控制的目的。

我们认为吸附是去除废水当中重金属的比较成本低、效果好、操作简单的一项技术。我们开发出一系列的吸附剂，吸附剂的选择也很多。最后我们自己选择的是农业的秸秆，农业固体废弃物，我们用秸秆的杆芯来进行废水当中重金属的去除。我们也是想怎么样让农业当中的废弃物进行高质化利用。

矿山废水当中除了镉和铅之外还有硫酸根，我们前面制备吸附材料都是吸附阳离子，不吸附阴离子。所以，针对硫酸根离子，我们制备的改性吸附材料不但具备吸附作用，同时，我们还负载了硫还原菌，可以将吸附的硫酸根还原为单质硫，让它既可以吸附阴离子又可以吸附阳离子。让硫酸根也到不了农田中去了。这本书先是原理介绍，然后是技术示范介绍。

▼ 问：党老师多年从事环境污染生态系统研究工作，您认为当前我们的环境污染治理研究工作中，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对未来您有何期盼吗？

党志：最大的问题还是需要切断污染源。当然，污染物完全不进入到生态系统中去，这个做不到，所以就是尽可能少的污染物进入到环境生态系统当中去。但现在污染物已经进入，如何让生态系统处于一个安全的状态。就是怎么样在一个污染的土地上，生态系统能处在一个安全的水平，它的多样性啊，它的食物链啊，一个系统能在安全的水平上。所以一个是恢复，一个是安全的运行。这两个是最主要的了。

我们要做生态修复，首先要把污染物拿走，污染物没有拿走之前，生态系统安全和生态系统本身的恢复都谈不上。就像人摄入重金属以后，首先是怎么样让重金属离开我们，然后，才是怎么恢复我们的机能，恢复机能也就是你拿走了以后，就能保证我是健康了吗，拿走了以后怎么办呢？还需要恢复身体的机能啊。

这个工作，也许有一天，我们做的就是生态系统的修复，不光是把污染物、重金属拿走。现在对这一块的研究，还是停留在我要了解的基础上。就像我们对土壤微生物，也是处在了解的基础上，土壤微生物比森林系统可能都复杂多了，只有先了解它。目前来讲，就是我们需要把污染物拿走，怎么拿走，可能我们这一代人能把污染物拿走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还有些，可能永远都拿不走了，所以就需要持续地观察，观察这些植物、动物，他们的变化。所以这是一个很大、很长久的科学问题了。

▼ 问：介绍被访老师的科研动态，一般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让大家能了解到老师们的最新科研信息。在问之前，先祝您元旦快乐！！您现在最主要的工作以及您的团队科研动态请给我们介绍下？

党志：谢谢！我们的团队，第一个工作从事矿山的源头控制，研究污染物的迁移和转化，再一个针对有机污染物做土壤修复的工作。就是分这两大类工作吧。我们最后都要归到土壤修复和土壤污染治理的方面，我们经常讲的山清水秀，同时我们还需要做到土净，如果没有土净，光山清水秀是不够的，一定要土净，土健康，才会有我们的食品安全，保障我们的人体健康。在此，也祝大家元旦快乐！！

..............................

党志研究课题：

    党志主要从事污染生态系统修复理论与技术方面的研究，先后主持国家基金重点项目和面上项目、国家水专项子课题、国家863重点项目子课题、广东省自然科学基金团队项目和重点项目、广东省和广州市科技计划项目、广州市污水治理与河涌综合整治工程总体技术咨询等科研项目60多项，发表相关的研究论文350多篇（SCI收录150余篇），申请发明专利40余件（获授权20余件），研究成果获广东省自然科学奖一等奖1项。

.................................

党志担任广东省第十一届政协常委、民革第十一届、十二届中央委员、民革第十二届广东省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担任华南理工大学副校长。 

.................................

以上访谈感谢 党志老师

农环订阅微平台出品

-----END -----

重点推荐

................................

..............................

 一周精选

.................................

更多文章敬请查阅“农环荐读”！！

农业环境科学

用科学的力量  保护农业环境

研究  观点  专访  资讯 专栏

长按，识别二维码，加关注--

长期招募农环专栏作者-联系邮箱：[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