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死亡，他与生命擦肩而过
作者 | 邓沛东
在宣教历史上，我们经常叹服上帝的大能：他将福音送到在人看来毫无希望的地方，让那里的人悔改得救。
但同样，我们也看到：历史上有太多太多近距离接触福音信息的人，他们很有机会得救，却因着自己的心硬，十分遗憾地与救恩擦肩而过。
在《使徒行传》24章中，就有这样一个人：负责审判保罗的巡抚腓力斯。他有机会听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宣教士——使徒保罗，亲自为他宣讲福音达两年之久，但最终依然选择不信，堕入沉沦的结局当中。
根据罗马历史记载，腓力斯和他的哥哥帕拉斯，原本是希腊王族的后裔。但在他们尚未出生时，希腊被罗马征服，腓力斯的家族被掳到罗马，成为罗马贵族的奴隶。腓力斯和帕拉斯兄弟二人就是以奴隶的身份，出生在他们的罗马主人家中。
恰好当时他们的主人也生了一个男孩，名叫革老丢，与帕拉斯年龄相仿，所以奴隶帕拉斯就成了主人革老丢幼年的玩伴。这个革老丢，后来成了罗马的凯撒（即皇帝），就是《使徒行传》11章和18章提到的那位革老丢（现在一般翻译成「克劳迪」）。
帕拉斯和腓力斯兄弟二人深受主人器重，所以后来被主人「解放」，摆脱了奴隶身份。革老丢成为凯撒后，还任命帕拉斯担任罗马财政官。帕拉斯又为弟弟腓力斯求官，于是腓力斯被任命为犹大巡抚，常驻凯撒利亚。
就是在这个时候，保罗被他的犹太同胞们逼迫，被逮捕并移送到凯撒利亚。腓力斯就这样进入圣经的叙事当中。
腓力斯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评论道：
此人极其残暴荒淫，他有着奴隶的卑劣品格，却行使着国王的权力。
他统治下的犹大地区充满腐败和暴力，引发人们强烈不满，他则用血腥的方式镇压一切反叛。根据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的记载，许多人被腓力斯以钉十字架的方式处死。
在腓力斯卸任犹大巡抚、返回罗马的过程中，很多人借机向罗马当局控告腓力斯。在哥哥帕拉斯的力保下，腓力斯没有受到惩罚，但也丧失了担任官职的资格，从此消失在历史当中。
在《使徒行传》24章中，路加还特别提到有关腓力斯的两个事实：
「腓力斯本是详细晓得这道」——他对他治下的犹太人的宗教信仰是熟悉的；
「腓力斯和他夫人、犹太的女子土西拉一同来到……」——他的妻子是「犹太女子」。
这里「犹太的女子」意思，是土西拉来自犹太地区。她并不是犹太人，而是希律家族的成员——她的父亲是希律·亚基帕一世，也就是《使徒行传》12章中杀害雅各的那位「希律王」。希律家族毕竟长期统治以色列地区。腓力斯通过妻子，应当会比一般的罗马官员更能了解犹太人的信仰。
保罗被移送到凯撒利亚之后，保罗敌人的代表——犹太人的大祭司和几位长老，与他们聘请的辩士（即律师）帖土罗一起，也来到凯撒利亚控告保罗。
在听取了犹太人的控告和保罗的自辩以后，腓力斯「吩咐百夫长看守保罗，并且宽待他，也不拦阻他的亲友来供给他」。腓力斯显然看出：保罗绝不像犹太人所控告的那样，是个危险的叛乱分子。所以在休庭后，他给了保罗相对宽厚的待遇。
并且，腓力斯在庭审过程中，听到保罗提到「死人复活的道理」，似乎对此有些兴趣。24节提到：
过了几天，腓力斯和他夫人、犹太的女子土西拉一同来到，就叫了保罗来，听他讲论信基督耶稣的道。
腓力斯主动邀请保罗继续讲有关福音的信息。
保罗的讲道显然对腓力斯有所震动。25节提到：
保罗讲论公义、节制，和将来的审判。腓力斯甚觉恐惧……
在我们传福音的经验中，这些都是很好的迹象——原本就对信仰有所了解，主动请信徒来讲解福音，并且被听到的信息所震撼……
然而事情后面的发展，并没有朝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进行。感到恐惧以后，腓力斯的反应是逃避：「你暂且去吧，等我得便再叫你来。」
这使我想起自己的经历。未信的时候，虽然我很早就听过基督信仰，知道世上有许多人相信基督，也晓得历史上许多绝顶聪慧的人都是基督徒；但那么多年，我丝毫没有动过念头去读一下圣经，去多了解一下这本书到底是怎么说的，而是选择无视它。信主之后，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过去的无动于衷，实在太不合理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设想这样一个场景：我得了某种重病，面临死亡的迫切威胁。这时候，只要听说有一种疗法可以让我活下来，哪怕希望再渺茫，哪怕用常识推断这种「疗法」多么不靠谱，我依然会迫切寻求。因为死亡是我最大的威胁，最大的损失。假如有希望摆脱这一结局，哪怕再渺茫的希望，听起来再荒唐，都值得我去尝试。
然而，即便病得医治，也不过是延缓死亡。当死亡没有那么急迫的时候，对宣称可以彻底解决死亡的信仰，我反而没有任何了解的兴趣！这是何等大的灵性的黑暗和蒙蔽！
腓力斯也是如此。当他听到保罗讲关于「将来的审判」的信息，合乎理性的反应是：详细考察这信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么我应该做什么？这是真正生死攸关的事情——还有什么，会比「我们会在哪里度过永恒」更重要呢？但腓力斯的反应，遗憾地和大多数人一样：躲避，逃跑。
腓力斯躲到哪里去了呢？是他以前最关心的事情：金钱。26节说：
腓力斯又指望保罗送他银钱，所以屡次叫他来，和他谈论。
小品《昨天，今天，明天》里，主持人崔永元对赵本山说：节目快要结束，你对全国的观众只能讲最后一句话了。赵本山的回应是：「我来北京的火车票谁给报销？」在喜剧中，这是一种常见手法：制造反差。赵本山饰演的角色是个东北农民，面对一生只有一次的重大机会，我们期待他会用来讲重大的话题，结果却是「火车票找谁报销」这样一件小事。
腓力斯的表现也是如此富有戏剧性。在上一节，保罗与腓力斯讲的还是「将来的审判」——想一想你是要在天堂还是地狱度过永恒！下一节，腓力斯就「指望保罗送他银钱」。何等滑稽！
财主与拉撒路 来源：Codex Aureus of Echternach
但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呢？腓力斯退回到对金钱的追逐中，冲淡他对死后审判的恐惧；我们不也通过追随世界的潮流，来麻木自己，让自己忘记必死的命运吗？
为什么腓力斯面对如此宝贵的机会，却与救恩擦肩而过？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自己面对死亡，却对这一事实视而不见？福音能救人脱离死亡，为什么却遭遇如此激烈的反对？
根本原因在于罪。具体来说，罪使我们惧怕福音的颠覆性：福音挑战人放下对自己生命的主权，承认上帝的主权。对于罪人来说，这是接受福音最大的障碍。
在这一章中，保罗通过自辩，指出大祭司和长老们指控的荒谬。但他承认其中一项指控：
他们所称为异端的道，我正按着那道侍奉我祖宗的神。
保罗的敌对者们说保罗是「拿撒勒教党」的一个头目；而保罗说他所传的是那「道」。这一区分意味着什么？
今天，人们提到「宗教」或「信仰」的时候，所指的是人类生活诸多领域中的一个：就像经济活动、家庭活动、娱乐活动一样，宗教是一项可以选择的精神活动，宗教信条被看作是一种可以选择的人生道理。
如果基督教仅仅是一个教派，是一项可供选择的人生建议，它其实并不难以被接受——这世上信某一种「教」、或者杂糅各种思想给自己DIY一个「教」来信的人是何等多。但耶稣基督宣称自己是「道路」——the Way，唯一的真理之路。耶稣基督不是来给你建议，而是来宣告每个人永恒的结局——这是与我们切身相关的事实。
耶稣钉十字架 by Carl Heinrich Bloch
正因如此，福音才会「冒犯」人。今天，我们像保罗那样和人讲最终的审判，最常见的反应恐怕是：「你的上帝怎么有权审判我？」我们像保罗那样讲「公义、节制」，会收获的反应大概是：「凭什么说我是罪人？我不相信圣经，圣经的标准凭什么能应用到我身上？」
当信仰的话题不涉及一个人的生命主权，当信仰只是一个选项、一种建议时，人们可以优雅地谈论这个话题。但当涉及到主权、涉及到谁才是生命最高权威时，当对信仰的讨论挑战一个人作为自己生命主宰的地位时，福音就会遭到激烈反对了。
这正是为什么C. S. Lewis说「骄傲是最大的罪」——它会阻拦我们认清其他一切罪。为什么犹太大祭司和长老们颠倒黑白，谄媚腓力斯而诬告保罗？为什么腓力斯要压制保罗的信息给自己带来的震动，回头心安理得地歪曲公义、索要贿赂？为什么人们找到各种理由拒绝福音，把福音贬低为「教」？这一切为的是自己生命的主权不受挑战，自己做主。
有一个类似的故事，在马太、马可和路加福音中都有记载：一位年轻的财主，问主耶稣如何才能得到永生。这位年轻人自幼熟悉并遵守律法；此时他面对的，就是有权柄赐人永生的主；并且《马可福音》10:21说：「耶稣看着他，就爱他」——多么宝贵的机会！
然而当主耶稣告诉他，要承受永生，「你还缺少一件：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时，这位年轻人却「忧忧愁愁地走了，因为他的产业很多」。
耶稣与少年财主 by Heinrich Hofmann
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是「财主」，但每个人都有足够多的「财宝」，想要留着自己支配，而不是全然交托。
还是回想我自己的经历。感谢神保守，我的归信过程迅速平顺，并没有什么挣扎。问题在于信主以后：很长时间里，我并不认为信仰比我生活中其他事情——事业的发展，婚姻家庭的建立，朋友关系的维系——更加重要。教会里各位事工负责人邀请我参与服事，我能推则推——每周来参加一次主日敬拜，再参加一次小组，就觉得在信仰上花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直到信主第三年，一次主日听道，主题经文是《启示录》第3章，讲到「你既如温水，也不冷也不热，所以我必从我口中把你吐出去」。牧师说：
你称耶稣为「主」，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耶稣有没有真的成为你生命全部时间、全部领域的主？耶稣不是来给你提供建议的，他来是要做主。要么他是你的全部，要么他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没有中间状态。
这段经文和讲道，我到今天还记得非常清楚。主耶稣为拯救我们舍弃了一切。仰望这位救主，我唯一合宜的回应，是舍弃一切来追随和效法他。就像赞美诗《我曾舍命为你》中所唱：
我曾舍命为你，我血为你流出
救你出死入生，使你由罪得赎
为你，为你我命曾舍
你舍何事为我？
为你，为你我命曾舍
你舍何事为我？
恩主凡我一切，时时愿为主用
尽断恶俗缧绁，苦乐与主相共
因主，因主恩施广博
我今一切献主！
因主，因主恩施广博
我今一切献主！
要点回顾
1. 腓力斯原本是希腊王族后裔，以奴隶的身份出生在罗马贵族家中，后被任命为犹大巡抚。他熟悉治下的犹太人的宗教信仰。
2. 腓力斯听保罗讲道，有些兴趣且有所震动；但感到恐惧后，他逃回到对金钱的追逐中。
3. 罪使我们惧怕福音的颠覆性：福音挑战人放下对自己生命的主权，承认上帝的主权。
4. 我们都有足够多的「财宝」，想要留着自己支配。但主耶稣为拯救我们舍弃了一切。仰望这位救主，我们唯一合宜的回应，是舍弃一切来追随和效法他。
作者简介
邓沛东，2009年信主。喜欢历史和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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