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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女人写小说,是因为他们受了诱惑丨伍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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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共:2360 字    预计阅读时间:6 分钟

看起来,我也许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写过小说、想要写小说,或者说,没写成小说的傻瓜,不过,或许这正合我意。我问自己——因为你们要我来谈一谈现代小说,所以我不得不问一问自己——是什么魔鬼在我耳边煽风点火,催我走上这条死路。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就蹦了出来,站到了我的面前——或者是个男人,或者是个女人,对我说:“我姓布朗。能抓到我,就来吧。”


大多数小说家都有类似的经历。某位布朗、史密斯,或是琼斯,跑到他们跟前来,对他们说“能抓到我,就来吧”,说得那么妩媚诱人,让他们鬼迷了心窍,在书卷中神魂颠倒,把一生之中的大好时光都献给了这场逐猎,却往往换不来什么钱财。鲜有人抓得到这个魅影,大多数只是对着她的一片衣角、一缕秀发,不得不心满意足。



我相信,男人和女人写小说,是因为他们受了诱惑,要把那个占据了他们心头的人物创造出来。阿诺德·贝内特先生也是。我要引用的这一篇文章里,阿诺德先生这样说:“所谓好的小说,其根本并不在别处,只在于人物塑造……风格很重要,情节和新颖的见解也重要。但和令人信服的人物相比,这些便都微不足道了。如果人物真实可信,小说就有了希望;如若不然,小说就会渐渐为人遗忘……”接着,他便下了结论,认为眼下并没有一流的年轻小说家,因为他们还不能创造出真实可靠、令人信服的人物来。


这些就是今晚我想要大胆讨论而不去小心论证的问题。我想要弄清楚,在我们谈到小说中的“人物”时,我们是在说些什么;然后谈一谈贝内特先生所说的真实,还要解释一下,为何年轻小说家无法成功地塑造人物,如果确如贝内特先生所断言,他们并不成功的话。我很清楚,这会让我的一些结论过于轻描淡写、一些又过于含糊其辞。因为,这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想一想,我们对于人物是多么无知——想一想我们对艺术又是多么无知。不过,为了明白起见,在开始之前,我建议把爱德华时代和乔治时代的作家分作两个阵营,我要把威尔斯先生、贝内特先生和高尔思华绥先生称为爱德华时代的作家,而把福斯特先生、劳伦斯先生、斯特雷奇先生和艾略特先生称为乔治时代的作家。还有,如果言语间我那自高自大的第一人称令人生厌,还要请你们原谅。我并不想把个人的看法说成是公论,何况我一向离群索居,难免孤陋寡闻、误入歧途。



我的第一个结论,想必你们也会同意——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评论人物的行家。真的,一个人若是不懂得揣测人情,对于这门艺术,不能略通一二,一年到头,难免生祸端。我们的婚姻、友谊全赖于此,我们的生意大部分也须仰仗于此,日常生活中的许多问题也只能借此来解决。那么,我要大胆说出第二个结论,或许这会引来更多的争议,那就是,在1910年12月,或在此前后,人性变了。


我并不是在说,这就好像我们走出家门,在花园中看到了一枝绽放的玫瑰,或是母鸡下了个蛋。我所说的变化,并不是这样突如其来、确定无疑。然而,的确是发生了变化。而既然主观臆断总是在所难免,我们不妨认为变化就发生在1910年左右。这在塞缪尔·巴特勒的书中就已初见端倪,尤其是那本《众生之路》,而萧伯纳的戏剧则继续记述着这番变化。生活中,我们也能看出这种变化,举个普通的例子,就拿家中的厨师来说吧。维多利亚时代的厨师就像生活在深水中的庞然大物,听不到他说话,看不清他的面目,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让人不觉心中害怕。而乔治时代的厨师,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阳光,在客厅里进进出出,一会儿来借一份《每日先驱报》,一会儿来问问对他的帽子有什么看法。


还要听听更为严肃的例子,来看看人类变化的本领有多强吗?那就去读读《阿伽门农》吧,看看随着时光的流逝,你的同情心是否全都跑到了克吕泰墨斯特拉一边。要么,想想卡莱尔夫妇的婚姻生活,谁不惋惜他和她那虚掷了的光阴、埋没了的才华?想想这可怕的家庭传统,竟让一位天才女子把时间都花在了捉虫洗碗,而不是写作上。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关系都变了——主仆、夫妻、父母与子女。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发生了变化,信仰、行为、政治和文学便也随之而改变。就让我们暂且认为,这其中的一种变化就发生在1910年左右。



我刚才说过,谁要是想平平安安地过上一年,那就一定要学好洞察人情的本领才行。不过,这是年轻人的艺术。这门艺术到了中年人或是老年人的手中,大多只是借来一用,目的却在别处,而诸如友情之类真正触及人物性情这门艺术本身的种种探险或尝试,却乏人问津。而小说家不同常人之处就在于,即使在实现了他们的目的之后,即使因此对人物形象已烂熟于心,他们也并不会就此失去对人物的兴趣。他们向前又迈进了一步,因为他们发现人物本身就有一种魅力,永远引人入胜。在他们看来,纵然是将生活中的一切事务一一抛开,人物身上似乎还是存在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虽然这与他们的幸福、舒适或是收入毫无关系。他们一心研究人物,他们为人物着了迷。而我却对此觉得难以理解:小说家们所谈论的人物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是怎样的冲动,时常有力地激励着他们将自己的观点诉诸笔端?

本文自选弗吉尼亚 伍尔夫作品《在书里 在床上》


作者简介:
弗吉尼亚 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英国著名女作家,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20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文学先锋,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伦敦文学界的核心人物,同时也是知名文学组织布鲁姆茨伯里派成员。代表作包括:小说《达洛维夫人》《到灯塔去》《海浪》《远航》,非虚构作品《一间自己的房间》。
译者简介:
吴晓雷,北京大学中文系对外汉语专业毕业,在多伦多大学深造进修后获硕士学位,长期从事对外汉语教学与翻译研究。译作有《莫迪里阿尼传》等,译文多次发表于《外国文艺》《译文》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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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 奇    责任编辑/王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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