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森：经济下行是必然趋势，这不是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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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各界对中国经济形势的判断争议非常多。有学者认为当前“中国经济触底并开始转入新的增长平台”，也有专家认为“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速处于下行阶段，尚未见底”。
8月26日，以“言论大胆”著称的经济学家韦森做客思想食堂，分享了他对当前中国经济形势的判断，并就宏观经济政策给出了建议。
韦森
思想食堂讲师
知名经济学家、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
演讲/韦森 整理/思想食堂
经过近40年的增长，中国经济已经完成这一轮科技革命发展阶段上升的过程，进入了一个中枢重要时期。
短期看，所有的经济形势都在向好。GDP从去年第三季度开始回升，工业增加值也在上升。微观层面，包括克强指数、粗钢产量、发电量等也在上升。
但是生产资料价格指数PPI去年9月份开始转正，采购经理人指数PMI，从2012年一直到2016年9月，连续54个月为负。
这意味着什么？中国经济已经萧条了快五年了。这才是中国经济真实的状态。你光看到GDP增速在7%，但是不知道做企业有多难。
最近生产资料价格在回暖，钢铁价格从1800多元/吨涨到了4000多元/吨。但这其实是补库存的结果。
因为PMI连续54个月下降，煤炭行业、钢铁行业开始去库存，现在库存已经很低，一补库存，PPI就上升。工业总产值7月份折头向下，说明补库存的过程基本快过去了。
再看一下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
一是投资。固定资产投资从2012年开始一直往下走，其中只有基础设施投资比较高，但是房地产和制造业投资一直在往下走。
二是消费。拉动消费这个喊了很多年，但就是转变不了，消费一直不强。
三是净出口。2015、2016年我国出口顺差持续下降。
中国有1000多万家企业牵扯到对外出口，它们都面临着四大挑战：一、劳动力成本上升；二、人民币不断升值；三、政府税收不断攀高；四、贷款利率和融资成本奇高。
先看劳动力成本。2015年全国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为62029元，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为39589元。我国的单位劳动力成本已经接近俄罗斯。
劳动力成本不再便宜，导致大量外企往外走，甚至国内的企业也开始往外转移。而且劳动力成本是刚性的，降不下来，人口红利在减少。
第二，汇率。8·11汇改之后，人民币兑美元一下子从7.1贬到7.6，但是其他国家货币，欧元、日元、英镑、卢比、越南盾、泰铢，哪个都比人民币贬的多。这也是中国外贸出口下降的原因之一。
第三是税负高。中国的流转税比重全球第一，企业所得税比重全球第二。
第四，贷款利率很高。全国的平均融资利率估计在7%、8%。这比企业的平均税前利润都要高。如果你贷款办企业，你肯定还不了利息，更别说还本了。
近年来，我国工业企业利润增长一直在低位徘徊，国有企业多年同比利润出现负增长，几乎所有类型企业的资产回报率都在下降。
现在国内经济学界对中国经济下行有三派观点。一派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他认为当经济增长从投资驱动转向消费拉动，从实体经济转向虚拟和服务经济的时候，增速下降了。
一派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蔡昉和经济学家伍晓鹰，他们认为从2015年开始，中国的人口红利已经是负增长。
第三个是我。我认为中国经济经过30多年的高速增长，完成了这一轮的科技革命发展阶段上工业化的中后期，其表现为各行各业产能过剩，所以经济增速下行是一个自然趋势。
为什么判断中国经济进入到了工业化的中后期？大家看一下中国的制造业总量。
2013年中国的制造业总量远远高于日本，也高于美国、德国、意大利。中国的钢产量已经占全球的50%以上，水泥产量占60%，平板玻璃、电解铝、民用船舶等将近300种产品产量是世界第一。
所以说中国已经完成了这一轮工业化革命，经济下行是改变不了的趋势。
这可不是唱衰中国经济，我也不是悲观派。纵观整个近代其他主要国家的增长速度，会发现达到4%、5%就不得了了。所以即使我们的经济增速降到5%、6%，在全世界历史上还是高速增长。
首先看一下我们的债务情况。根据最新的摩根士丹利和中金公司的数据，政府负债率48%，和美国差不多，也就是说76万亿GDP只有30多万亿的负债。其中主要是非金融企业负债，这点远远高于美国和欧洲。
其次，债务构成主要是银行贷款，不像西方是债券占很大部分，股票融资只占3%。大量的风险集中在银行业和影子银行业。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中国的非金融企业的高杠杆主要集中在国有企业。这几年很多民营企业在去杠杆，因为贷款越来越难，并且民营企业经营得也比较好。
但是国有企业还在不断地加杠杆。它们的投资回报率非常低，企业负担也大。这就是目前中国经济的基本情形。
根据我国当前的经济形势，下面我提三条宏观经济政策的建议。
第一，减税。我国企业的税收到底高不高？
2015年，中国的宏观税负占GDP的比重在37%，确实还没有OECD国家的平均42%高，也没有瑞典高，瑞典是46%。但是人家是高福利国家，上学一分钱不用花。我们呢？
第二，税收法定。管住政府的征税权才是现在民主政治的核心。
我国现在有18个税种，只有3个税种有立法，其他只有国务院的条例，未来五年要把15个税种的立法全部补上，这是我们正在推动的工作。
第三个货币政策。我认为最合宜的宏观政策不是保增速，而是防风险。但是去杠杆千万不能紧货币，宽货币才能平稳地去杠杆。
不用担心通胀，因为PPI又到了2以下，进一步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不是来一波新的刺激，而是通过增加货币供给降低利率，减少地方政府和企业的债务负担。这比降税有用。
最后总结一下。第一个结论是，资本的边际收益率普遍下降，中国宏观经济下行是个必然趋势。
全社会要有思想准备，不要再期望中国经济再有V型或U型反转，未来几年，包括2017年，中国经济还可能继续下行。
第二，中国经济体内可能已经存在巨大的“信贷泡沫”。在各行各业资本的边际收益率都在下降的情况下，要提前预警中国银行和金融系统的风险。现在政府最重要的宏观经济政策不是保增速，而是防金融风险。
第三，货币政策千万不能紧，现在紧货币会导致股债双杀，也会导致投资率下降，导致真正有效的投资贷款难、融资难。
第四，汇率政策我还是主张放松。我们有超过三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走出来一点好。
第五，财政政策，减税减税再减税。现在减税未来才能增加政府财政收入，这就是纳税曲线。现在如果征税征得企业都关门了，就等于把鸡杀掉了，鸡蛋也没有了。中国企业强，中国经济才能强。
（以上内容根据韦森老师现场演讲整理，有删节）
文琳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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