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创客说｜以道法自然的可持续理念改造农业（上）
『农业背后隐藏着多少问题？』
很多人在概念里还是将农业等同于种田，脑补的也不过是农民伯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场景。但事实上农业发展的背后牵扯了社会中的多种层级和问题，涉及到农村建设、生态多样性、食品安全、环境问题、气候变化等等方面。
裘成农村那么多问题该怎么解决？刘紫微我认为很多问题不是没有解决方法，而是“问题”和“解法”相互分离，导致社会中的大部分人无法从整体的角度看问题，自然也很难找到解决办法。下面我想以食品安全为例，解释一下我所谓的“问题”与“解法”相互分离的状况。
全球目前主要的食品问题一是产量，二是质量。中国也面临相似的问题。我们真的没有生产足够多的粮食吗？答案是否定的。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粮食生产出来被喂给了牲口而不是给人吃。即使产量真的是不够，需要增加产量，目前流行的策略是什么？大规模推进农业工业化？作为农业工业化的先驱，美国靠农业工业化解决了食品问题吗？并没有，从某种角度讲，美国的食品问题相比于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查一下美国处在food insecure状态下的绝对人口数量以及由食品问题引发的相关疾病发病率就知道了）。
农业工业化种植的作物种类单一，需要依靠大量的农药和化肥维持。这种种植方式极度消耗土壤肥力，带来严重土壤污染、水污染、生态系统退化，同时农作物品质下降。总结一下，这种农业工业化带来了很可能并不需要的产量，并且降低了质量。美国人自己看到了这个问题，目前他们意识到农业这件事，需要因地制宜，没有一个可以普遍适用的模版可以套用。不同的土壤类型，不同的自然环境，就是适合以不同的种植方式种植不同的作物。很多人在探索如何与自然系统对话，如何了解这个系统的运行规律并加以利用。他们的目标是依靠自然系统的生产力，尽量减少人工干预，努力做到“无为而治”。兜了一大圈，美国人认识到应该”因地制宜”，应该“无为而治”，这个思想有点熟悉哦？
说回中国食品问题，在中国，谁最了解什么地方该种什么粮食，应该怎么种？农民。我们的农民在做什么？在城市里做农民工。在食品问题上，中国最大的优势之一，在于我们整个社会还没有脱离土地太久，还有很多人了解土地，这些人是我们需要依靠的人，这些人有宝贵的智慧。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西方人走过的弯路告诉这些人，然后向他们请教，我们应该怎么做，才不用把别人走过的弯路再走一遍。总结一下，在食品问题上，第一世界中产阶级所面对的问题，解决方案在第三世界农民的手中。但是第三世界农民自己很难从这个宏观角度看问题，他们缺乏理论自信和道路自信，倾向于相信第一世界对所有问题都有更好的答案。然而很遗憾，一次又一次，事实证明发达国家并不总是有最好的答案。个人观点，欢迎批评斧正。
我个人认为现在严重缺乏链接“问题”与“方案”的中间渠道。这也许是很多社创客的入手点。我们的农民作为最廉价的劳动力被拖进了这个工业化的进程，其实我们整个国家也是作为廉价原材料和劳动力的来源被拖进了这个进程。当年我们有的选吗？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国家发展了进步了，我们是不是还要被压在食物链的底端，这是我们这一代人所面临的选择。
裘成@刘紫微 说得很好，我表示很赞同。但是还有一些经济结构上的问题。如果发展遵循“道法自然”的可持续农业，目前在国内工业如此重要的背景下即使政策往可持续农业靠、有知识与经验的农民愿意回去、也有足够的沟通与指导，但目前的土壤环境、空气与水因工业的污染也能难保证农产品的高质量，下场酸雨或附近有个工业排污的地方土壤就不行了，因为整个生态系统——包括土壤和水都是相连的。我觉得整个社会的经济结构与生产者、消费者、政府的思维和倾向都需要逐渐改变，这不单单是农业生产的问题，是整个产业链、价值链的问题。
另外，美国这边主流的还是农业工业化，虽然如你所说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不对，尤其是一些从农业工业化中觉醒的一小部分农民，他们开始往“可持续农业”方向走，但这批人还是属于小众。包括国际组织、以及科学界推动这方面的研究与政策极少。
上周我和驻美法国大使馆的农业参赞聊了法国的生态农业项目和在今年12月巴黎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即将正式宣布的“4 per 1000 initiative"，这是通过可持续农业方式在农业土壤中固碳以解决气候变化的全球项目。我觉得可持续农业是未来的农业，目前人类往这个方向前行才刚刚开始。刘紫微感谢裘老师的点评。我们需要意识到，环境问题是现代发展模式的副产品，不做出系统性改变是没有办法从根本问题上解决环境问题的。各行各业都在这个系统之中，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可以贡献的部分。有的人会认为环境问题治理的成本太高，那是因为现有的市场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是失灵的。期待一个漏网能够捕鱼是不切实际的。大家需要动手先把网补上。
SHEN Hongfeng我又要从技术派的角度提一点看法了，未来农业（或者说食品）的出路，可能还是在工业化上。可持续农业，按目前的投入和产出，可能没有办法养活全世界人口及以后的增长（如何控制人口，又是另一话题了）。所以，无论是人造食物，还是转基因食物，还是工业环境下种植和生产食物，估计会越来越普遍。一个可能的结果，就是食品可以在城市里就直接生产出来。如果真是这样，农村的人口会进一步减少。从环境意义上讲，这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当然，对现在正生活在逐渐衰落中的农村人口来说，的确有点悲哀。刘紫微非常好的角度@SHEN Hongfeng 可持续农业并不等同于传统农业，真正的可持续农业需要丰富的生态学知识和实践经验，目前已经有实例证明可持续农业的生产力不低于甚至高于工业化农业，具体可以等明天裘老师睡醒来回答@裘成-华盛顿。并且，目前人类社会的粮食问题，不是不够吃，是分配不均。如果这个系统不改变，不论生产出多少粮食，永远会出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看美国每年有多少人挨饿同时又有多少食品浪费就知道了。Eva@Sinovator@刘紫微 很赞同你的观点。美国食品消费在回归local、反工业化、小规模，中国无需绕个大圈回来。需要更多看明白趋势的社会企业家去中国农村发展高附加值的可持续农业。
『Fellow小讲堂』
裘成
社创客Fellow，在华盛顿的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工作(International Food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工作，从事国际粮食政策、扶贫政策等的研究与影响力评估。康奈尔大学公共管理硕士毕业，经济学背景，自学生态学等自然科学，跨界研究并亲身实践生态农业，致力于全球可持续农业的推广。
1. 什么是可持续农业？可持续农业并不是传统农业，也并不是对劳力要求高的有机农业。它与农业工业化最大的区别是，工业化农业把农业看成是一个input-output的机器，而可持续农业(生态农业方向)将农业看成一个自然生态系统，模仿自然生态来生产我们所需的食物等，它包括自然农法(Natural Farming)、朴门永续农业(Permaculture)、可恢复型农业(Restoration Agriculture, which is Perennial Agriculture + Polyculture + Animals (optional)，它是一种多年生植物系统 + 多种植物共同种植的森林体系，并且可在其中引入动物)、以及针对畜牧业的整体管理（Holistic Management）等农业方式。有研究证明可持续农业通过恢复和保持健康的农业自然生态系统，可增加土壤肥力(如增加土壤中的organic matter，所以可以通过固碳carbon sequestration来吸纳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到农业土壤中，从而是解决气候变化问题的一个解决办法，即我上面有提到在今年12月COP21会正式宣布的"4 per 1000 inititative")、增加生物多样性、增加生态系统对极端气候环境如洪水与旱灾的抵抗性，而且生产力不低于甚至高于工业化农业，尤其是对太阳光能量的利用率，远高出工业化农业。目前对这样的可持续农业的研究还并不多，所以事实与证据还不够多。我上面有提到这个方向的科学界研究才刚刚开始，尤其是其中的土壤微生物生态学，我们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一勺土壤中有几万种真菌与细菌，它们在保证生态系统的健康上有极其重要的作用，而我们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已向土壤投入了大量chemicals。
2. 目前的农业已经生产了足够全世界人吃饱肚子的粮食了，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人挨饿？这不是粮食生产的问题，是一个粮食分配的问题。一方面发达国家的粮食大量浪费，美国40%的粮食生产出来都是浪费掉的。另外通过农业生产的粮食很多并不是为了给人吃的，美国通过工业化农业单一种植生产的玉米只有10%是给人吃的，46%用在畜牧业，30%用在生产燃料乙醇。
3. 目前的农业与食物系统的问题还在于它不是不利于营养、不利于健康的！尤其是健康方面，农药的大量使用导致工业化农业国家得癌症和神经退行性疾病(Neurodegenerative disease)的几率在近几十年大大增加；而畜牧业上，一方面是抗生素Antibiotics过度使用所带来的健康隐患（美国每年80%的抗生素都用在农业中！），另一方面，畜牧业密集养殖通过喂长期进化而来原来吃草的牛玉米和大豆制成的饲料，这些牛肉中含有 high omega-6 which is pro-inflammatory, versus grass-fed beef which has high omega-3 which can relieve pain and inflammation and can improve circulation. (Inflammation is one pathway for cancer)。在营养方面，美国成人每日摄取的热量已远超FAO(联合国粮农组织)所推荐的每日摄取，食物系统中大量的加工食品含高糖分，使肥胖、糖尿病等问题严重。在一些拉美发展中国家肥胖问题也已非常严重。我们目前的农业与食物系统是不利于优质、全面的营养摄取，不利于健康的。
4. 工业化农业生产方式对环境的影响非常大，不仅仅是农药的污染，建立在化石燃料之上的工业化农业对生物多样性的破坏极大，排放大量的温室气体，对土壤等生态系统的影响尤其，导致农业遇到极端气候难以抵抗。农业占了目前世界上温室气体总排放的25%，我们所获取食物的方式并不energy-effcient，并不廉价，工业化农业对环境所产生的外部性都没有很好的计入食物成本与价格中。
综上，我们目前的农业系统注重产量，但没有注重质量，这样的农业与食物系统受害的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环境，最终吃亏的是所有人和动植物的健康。而我所提的可持续农业是可以扭转这一局面，从根本解决农业生产、食品消费与可持续发展的办法。农业本就是一个将太阳光的能量通过光合作用和食物链最终转化为人可食用的食物的一个过程，利用可持续农业，恢复并维持健康的农业生态系统，增加生物多样性，增加土壤肥力，保证自然系统中错综复杂的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s)，让人学会与自然合作，达到天人合一，自然会给我们最丰富充裕的食物。
吴莹（Eva Woo）
综合本次讨论的内容，我们社创客在不久的未来会举办研讨活动进一步探讨农户小农场小规模，品牌高附加值的农业模式、可持续生态农业、小规模农业电商的新玩法（包括社区互助型农业，消费者教育等课题），探讨新农商生产与消费的国际趋势、本土应用社会环境价值与模式。借鉴社区互助型农业的方式直接连接食品消费者和生产者，同时尝试用可持续农业的观念，再加上农业电商创新的探索，或许可以成为农业食品生产体系系统改良试验的第一步。
我们认为更大更值得探讨的问题是下面的系统性问题， 美国等发达国家高度工业化集中化的食品工业其工业化规模化以及不计外部性环境社会代价的发展模式，虽然带来低成本与便捷，对于环境土壤生态，人类健康，气候带来长期负面影响。同时有利于本地社区、人类健康与环境建设的新农业商业模式亟待提高竞争力，另外从已被工业化农业大大破坏的农田走向可持续农业的发展首先需要农民对农业自然生态系统恢复保有耐心。从工业农业化长期危害中觉醒了的部分美国农民以及有社会使命感的新一代美国创业家在积极探索打破即有食品工业链条的新模式，企图回到自然、回到本地。这是一个需要大量消费者教育，农业生产者教育，社会公众教育，以及政府参与全社会协同合作解决的系统问题。
农业在中国正处在快速转型时期，随着工业化农业的步伐加快，农村、农田已不是往昔摸样。随着国人对有安全保障的、更健康食品的需求不断增加，我们是否也要像西方国家绕一个大弯，才意识到工业化农业的长期危害，才重回并走向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持续农业呢？答案是否定的，行动就在今天。
中国社会环境下更有食品安全保障，消费者教育问题（自然小的是美的，市场打造中设计与讲故事的力量可以发挥作用，讲求食物生产中匠心的精神） 如何集全社会之力量来协同探索可持续农业与新农业电商模式，将青山绿水还给江南，让农民安居乐业，让人与食物回归本来的连结，都是值得探讨和交流的。
（讨论未完，下篇将于明日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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