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Bowie离开地球三年了
人们叫他摇滚变色龙，因为他风骚，前卫，疏离，腼腆，和那双异色眼瞳一样，神秘冶艳，难以揣度。一个性向不明、超凡脱俗的音乐人，其超越时代的才华，性别不明的迷惑，乖张面孔与闪烁言辞混合的性格，让人不得不一头雾水地崇拜，附庸风雅地追念，诚惶诚恐地，捉襟见肘地，为他筛选出流行文化的标签。
鲍威，鲍伊，宝儿；Ziggy，Alladin，Duke。如此丰富的包装里，如此迥异的面具下，你我无从知道 David Bowie 到底是谁：台前狂躁，生活低调；公开宣称自己是同性恋/双性恋，又公开地矢口否认。Bowie 无从定义，有迹可循的只有他的性灵，他的音乐，他的华丽武装。
51年前，顶着一头 The Beatles 标志性发型的 Bowie 发行了第一张同名专辑，《David Bowie》。这个听着披头士，吹着萨克斯风，因在校园里大打出手而留下一双异色瞳的英伦少年，不温不火地唱着民谣，谁也不能料到他即将开启一场载入史册的华丽之旅。
David Bowie, 1967
1969年，在伦敦的出租屋中，做音乐的中二少年踌躇满志，早前上映的那部科幻巨作《2001：太空漫游》让他深深着迷，一股将自己代入二次元的强烈冲动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渴望用天才、用海绵般的性灵与肉体来观察人世，炮制浪漫，一起一伏，然后喷射出光泽旖旎的泡沫。某一个周六的夜晚，少年 Bowie “用艺术般的遐思”诱惑了他的前邻居、他当时的房东，Mary Finnigan，并主导了一段激情满溢的露水情缘。
Mary Finnigan
然而，几周之后，Bowie 就与19岁的美国姑娘 Angela Barnett 陷入热恋，在第二年就完婚。这是一场性关系激烈的恋爱，他们俩都因为一场“酣畅的三人行”，而在自己的婚礼上迟到了。这真的很 Bowie。
David Bowie and Angie Bowie, 1974
妻子 Angie 无疑是 Bowie 热潮的幕后推手，Angie 亲手为他签下唱片合同，负责他的舞台造型、灯光和演唱会概念。
Angie 与他年龄相仿，两人都对太空漫游充满了中二的好奇，Angie 鼓励他在阿波罗11登月时推出太空感十足的单曲《Space Oddity》，为他刻画了第一张面具。
Space Oddity, 1969
太空漫游，性，两股力量交织在少年的创作里。同年，那首影射着“Space Odyssey” 的灵魂单曲《Space Oddity》横空出世，随即拿下英国单曲榜的第五名。
第一次，Bowie与表演人格共生，
成为了宇航员，汤姆船长，Major Tom。
David Bowie，Angie Bowie。这对疯狂的夫妻没有停下脚步。紧接着，嗅觉敏锐的 Angie 把他雌雄难辨的俊美长相打造成了卖点，邀请发型师 Suzie Fussey 为他剪短头发，染成红色，并找来设计师 Freddie Buretti 为其量体裁衣，打造出一系列惊世骇俗的造型。
“摇滚是个妓女，应该化妆喷香水”
于是，在Bowie最著名的专辑《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中，他化身双性恋摇滚巨星 Ziggy Stardust，从外太空降临地球。
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 1972
Ziggy Stardust 表现欲狂盛，不惮以最冶艳招摇的姿态来挑衅观众的神经，从单肩连身裤到防水台高跟靴，从垫肩套装到流苏长裙，从印花抹胸到太空装，他要定义华丽摇滚，探索性，要捏造新的崇拜，要发明新的爱情。
提到华丽摇滚（Glam Rock），就不得不提到山本宽斋（Kansai Yamamoto）。年轻的日本设计师初来乍到就获得了 Bowie 夫妇的赏识，并受邀为他1973年的 Ziggy Stardust 巡演设计造型。
David Bowie as Ziggy Stardust, 1973
Kansai 天马行空的冶艳造型，跨越了性别和时代，从默片时代的好莱坞剪影、招贴女郎的海报、法国康康与科幻小说里各取一瓢，杂糅出浓烈前卫、性别不明的华丽形象。
老顽童 Jean Paul Gaultier 在2013年春夏系列的秀场上，曾致敬过 Ziggy Stardust 巡演中经典的单肩连身裤造型，标志性的红发，针织连身裤上布满星星。
Jean Paul Gaultier 2013年春夏系列
在1973的专辑《Aladdin Sane》里，Bowie 画上了一直被模仿的“闪电妆”，创造了华丽摇滚历史上另一个举足轻重的虚拟人物，Aladdin Sane，并声称 Aladdin Sane 就是去了美国的Ziggy Stardust。
Aladdin Sane, 1973
Aladdin 的妆容有多具影响力呢？Lady Gaga 影响力最卓著的两张流行专辑，从《Poker Face》到《Artpop》，主概念造型均是来自对 Aladdin Sane 的致敬。
Lady Gaga 更是在第58届格莱美颁奖礼上，将 Ziggy 和 Aladdin 的妆容投影到自己脸上，献上震撼的致敬表演。
Poker Face, 2008
Artpop, 2013
2016年，Lady Gaga在第58届
格莱美现场致敬David Bowie
Kate Moss 更是以 Aladdin 的标志性造型，两度登上时尚杂志封面。
Vogue UK 2003年5月
VOGUE Paris 2011年12月
与此同时，Bowie 作为 Angie 的丈夫，在私生活上却选择了和 Ziggy 一起放飞自我，他现实面对杂志采访时说自己是gay，再声明自己是双性恋，甚至在《滚石》杂志上，开着玩笑说，“没错，我就是柜子里的异性恋”。
据 Angie 所述，Bowie 同时与 Mick Jagger 和其妻子 Bianca Jagger 有过露水情缘，可以说是非常会玩了。
David Bowie & Mick Jagger, 1987 by Denis O’Regan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此时Bowie真实的性取向，甚至 Bowie 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曾经愤世嫉俗的男人，将自己浸泡在 Ziggy 和 Aladdin 这两具分灵中太久，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白日梦。
1976年，这位地球上首个双性恋外星摇滚歌手，
在巡演的最后一站被宣告了死亡
——由Bowie自己。
Ziggy 和 Aladdin 被 Bowie 亲手抹杀了，表演华丽摇滚的双性恋天使回了火星，Bowie 竟然开始西装革履，金发大背头梳得油光锃亮，在《Young Americans》里唱起了在美国接地气的放克乐和灵魂乐。
David Bowie, 1976
然而，他漫长的太空旅行仍在继续。当漫无边际的华丽幻想爬上了理性的床笫，Bowie 根据自己参演的《天外来客》，创造了另一个分灵 The Thin White Duke，瘦白公爵。
Bowie 说，自己就像一只浮在牛奶上的苍蝇，像一个外来生物，只能不断吸收周围的东西。在《Space Oddity》之后，他用每张专辑诠释一个主题，塑造一个人格，只是这一次，冶艳的火星人，变成了《Station to Station》里秉持优雅的外星公爵。
Station to Station, 1976
Bowie 是地球上穿正装最时髦的男人之一。因设计和审美极致的瘦而闻名的 Hedi Slimane，曾公开表示在70年代末曾受到了 Bowie 瘦白公爵的强烈冲击，从曾经的 Dior Homme 到 Saint Laurent 再到如今的 Celine，每一场秀上，你都能看见瘦白公爵的身影。多少人即使病态瘦也难以驾驭的纤细衣装，倘若穿在 Bowie 身上就无比迷人。
David Bowie, 1974
Saint Laurent 2014春夏系列
Dries Van Noten 也曾在秀场上致敬瘦白公爵，油头衬衫吸烟裤的经典搭配，放到当下，依然百试不爽。
David Bowie, 1976
Dries Van Noten 2011秋冬系列
正当所有人都被瘦白公爵迷得七荤八素的时候，Bowie 再次出走了——一旦被接受，被适应，他就会迅速抽离，制造下一个梦境。1976年，他搬到瑞士，受到德国电子乐风潮的影响，他制作了一张半器乐专辑《Low》，用了一种自创的语言。
“名望和财富？我只知道，这让我更加自由了。”
Low, 1977
在欧洲舒适自处着的 Bowie，戒毒，不再酗酒，清空早前的三具人格分灵为他留下的一切华丽武装，惹眼标签，洗净铅华，重返自由，带来了他职业生涯中最棒的作品之一，《"Heroes"》。
“我们能成为英雄，哪怕只有一天。”
"Heroes", 1977
在《Heroes》的巨大成功之后，Bowie 开始重新审视整个70年代的自己，然后在新歌《Ashes to Ashes》中，让主歌回归《Space Oddity》中的 Major Tom，用来告别整个70年代的喧嚣，并与自己的众多虚拟人格的缔造者、妻子 Angie Bowie 决裂。
Bowie 已经尝试了那么多东西了，还有什么新鲜的呢？成为主流明星啊。于是，他和EMI公司签下合约，找到著名制作人奈尔·罗杰斯，要他“做他最擅长的事情”——制作打榜金曲。东方猎奇又琅琅上口的《China Girl》就这样被创造出来了。
直到这时，
David Bowie 才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流行巨星。
他一直可以，只是一直都没想过。
China Girl, 1983
在获得了巨大名望之后自我和解，David Bowie 逐渐变得明朗快活起来。从80年代至今，他一直保持着高产的状态，不断尝试新鲜的音乐流派和时装风格，还出演了众多出色的电影，其中就有那部著名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在1997年，Bowie 发行了概念专辑《Earthling》，每支单曲听起来就像是把 Ziggy Stardust 直接发射进鼓打贝斯混合Techno电子音乐演出的舞池当中，半速行进的摇滚段落听起来无比前卫。
Earthling, 1997
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 Bowie 身上所穿的那一件由 Alexander McQueen 打造的 Union Coat，两位英伦鬼才的天作之合，定格了英伦时尚的高亮时刻。
最后的故事大家都很清楚了，2016年1月8日，刚过完69岁生日的 Bowie，突然发行了自己第27张录音室专辑《★》，以及第51支MV《Lazarus》，已经与癌症抗争18个月的他，在两天之后，就离开了人世。
★, 2016
他是降临地球的摇滚巨星Ziggy，漂浮在宇宙的失事宇航员Major Tom，踟蹰在阿姆斯特丹的水手。终其一生地表演着，引领着，燃烧着，在漫长无垠的时空中，他当完了一天的英雄，当够了一世的偶像，回归那触不可及的黑色星辰。
穷尽一生，做一个梦，在梦幻中受肉，在平凡里解放。至此，David Bowie，离开地球三年了。我们怀念Bowie，怀念他的每一面。
David Bowie by Brian Duffy, 1973
撰文 / 一只东尼
编辑 / Mark 、Zoey、Camille 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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