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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空中生有

林松 NOWNESS现在 2022-04-12
 

这个6月,现代传播集团参与赞助的4K修复版《海上花》首次上映,众多影迷翘首以盼,全魔都一票难求,连加场也瞬间抢光。侯孝贤的作品向来以缓慢的节奏和悠长的空镜头著称,《海上花》片长两个小时,仅有38个镜头,普通人避之不及,影迷甘之若饴。





短片来自Footnote Cut



空 场


很多人把侯孝贤视作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但据侯孝贤的御用摄影师李屏宾说,侯孝贤拍《悲情城市》前,都没有看过小津的电影。因为总是听到有人提起,侯孝贤特地去看了小津的电影,看后很喜欢。


2003年,为纪念小津百年诞辰,日本松竹映画邀请侯孝贤拍摄一部日语片。侯孝贤欣然允诺。《咖啡时光》入围了当年的威尼斯电影节。

《咖啡时光》,2003


小津也是极喜欢空场的。所谓空场(Field out),又指景物镜头,在电影中指画面里不出现人物,只出现景物。它可以表达主题、渲染情绪、交代环境。小津运用空镜,更多的是表达时间的流失,及其带来淡淡的寂寥和哀愁。对侯孝贤来说,空镜头的作用可以更多。


侯孝贤说:“早年我常常遇到人问,有没有受到小津电影的影响,最显而易见的当然是指,小津不移动的固定镜头,因此还被人戏称为‘不动明王’。问的多了,看场合我就干脆回答:‘因为懒’,结果哄堂大笑,宾主尽欢。”



淋漓的雨,机械的路灯,黄昏池塘游过的水鸟,空寂的月台,无限向前延伸的铁道,缓缓由暗到亮的隧道,流逝的钟,翻涌的潮汐……这些空镜,在作为转场、信息交代之用的同时,铺陈了独属于侯孝贤的影片基调。


“侯孝贤是个抒情诗人而不是说故事的人,他电影的特质也在于此,是抒情的,而非叙事和戏剧。”(朱天文说)侯孝贤古典式抒情的奥妙,或许就藏在这些似有若无的空场里。



空 场 之 外


侯孝贤式的空场,最令人着迷的地方不在镜头之内,而在镜头之外。


作家钟阿城回忆第一次看《童年往事》,说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少年人打架。怎么好看呢?


《童年往事》,1985


姜文拍少年打架,在雄壮的国际歌的伴奏下,镜头对准少年的脸、扬起的砖头、受害者破碎的脸和一哄而散的人群,拍的是少年心气。侯孝贤拍,用固定镜头,对准一条街,“人奔过来,街边的老头依然扳着腿吃食,人又奔过去,转过街角,消失,复出现”,打架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但打架的过程全凭想象。用阿城的话说,“少年人的精力,就是这样借口良多,毫不吝啬”。


姜文钟爱人物和戏剧冲突,侯孝贤更喜欢高戏剧性的环境。他说:“我喜欢的是时间与空间在当下的痕迹,而人在这个痕迹里头活动。我花非常大的力气在追索这个痕迹,捕捉人的姿态和神采。”


电影本质是“框”的艺术,每秒24帧的画面,等于每秒24个框。因为机位固定,固定长镜头非常依靠框内的内部调度。看侯孝贤的电影可以深切感受到:电影是张矩形银幕。这个矩形框住了世界,但侯孝贤会带领观众的思绪跳脱到框的外面,延伸到镜头之外。



例如《悲情城市》开头,伴随着“停电”到“来电”和日本天皇投降告国民书的广播,一个婴儿响亮的哭声,宣告了新生儿“林光明”的呱呱坠地。侯孝贤利用声音的延展、人物入/出镜的方式,创造了框外的“镜外空间”。


空场犹如留白,让侯孝贤电影的意境和传统山水画遥相呼应。


《悲情城市》,1989




戏 梦 人 生


不必从事电影,侯孝贤的人生足以拍摄一部电影。


贾樟柯说他第一次见侯孝贤的场景。“他的容貌竟然与我想象的非常相近:个子不高但目光如炬,身体里彷佛蕴藏了巨大的能量。既有野蛮生长的活力,又有学养护身的雅致,正是那种一代宗师的面相。”


贾樟柯是侯孝贤的晚辈,和他结成亦师亦友的关系。侯孝贤身上有种黑帮老大的气质,路见不平,仗义执言,吸引了贾樟柯、是枝裕和、阿萨亚斯等后辈导演围在身边,不像导演,倒像“教父”。


这样一位“教父”,却有一个暴力、悲伤的家庭——因患肺结核而寡言的知识分子父亲,脖子上留下自杀疤痕的母亲。有人评价他的电影充满悲伤,侯孝贤说:“这种感觉来自童年。”



此外,他还有一个被文学和电影浸透的童年。


他记得在电影院看过的每一部电影,记得幼年是如何溜进电影院:他偷偷拉扯成年人的衣衫,假装自己是他们的孩子,这样可以跟随买票的成人一起免费进场。后来升入初中,身体渐长,失去了免费入场的权利,于是,他开始收集地上掉落的票根,并将它们粘贴在一起,电影院的检票员不会注意这些细节,拿着假票根的男孩顺利走了进去。再后来,进入高中和大学,他开始翻墙、跨过围栏溜进电影院。


《最好的时光》,2005


1972年,侯孝贤毕业。在刚毕业的八九个月时间里,他从事一份电子计算机推销员的工作,一年后,在老师的推荐下,从场记做起,侯孝贤进入电影圈。直到1981年,杨德昌从美国毕业回台湾,在这群年轻的电影制作人身上,台湾新电影的浪潮已在酝酿之中。

《恋恋风尘》,1986


据侯孝贤回忆,他和一群电影制作人,每晚在杨德昌家里相聚。那是一个日式家庭,他们坐在日本垫子上,聊天讨论,贪婪吸收来自大洋彼岸的养分:意大利《偷自行车的人》,法国戈达尔的《精疲力竭》、特吕弗的《四百击》,德国法斯宾德……他们对于即将制作的电影感到新鲜、渴望、野心勃勃。


从那些疯狂吞咽电影的时光中,长出了侯孝贤。但那个草莽气的侯孝贤,是如何成长为东方式的电影大师,没有人说得清楚。也许,这是个空中生有的谜。



短片来源 / Footnote Cut

Footnote Cut,

是由国内电影从业者组成的video essay制作团队。

通过5分钟以内的影视短视频,

提供逻辑严谨而富有趣味的内容。

旨在拆解电影,

从视听中提取纯粹的部分,

精致地呈现给观众。



撰文 / 林松

编辑  / Th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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