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期待报纸“返祖式”繁荣了,尼曼:纸媒的黄金时代只是例外
《华盛顿邮报》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感叹说:“报纸已经慢慢‘死’去了二十余年。” 的确,很多新闻机构,特别是地方上的媒体,均以很快的速度裁减从业记者数量:
1990年约有455,000人从事新闻业务,到2017年初,这个数字已经下降为173,900名,比例超过50%。
现在还有很多人,还用美化的回忆滤镜看待报纸曾经兴盛的时代。之所以言为“美化”,原因有二:首先,它隐含地描绘了人们将1940年到1980年的四十年间视为新闻黄金时代的典范;其次,人们更愿意将这段时间作为新闻该如何运作的基准。
然而实际上,这段时期在四个世纪的新闻史中却实属一个反常现象。
红极一时的美国报业
因为需要耗费巨额资金来支持各种性质的报道内容,其中包括调查性报告、关于不同主题的专业报道、以及国家新闻局运转等,所以说“美国新闻业是很‘贵’”不无道理。而在此情形下,似乎只有美国报业经营者可以承担这笔运营费用(在20世纪下半叶,报业资金较为充裕),正如传媒经济学者Robert Picard所观察到的那样:“报纸成为当时发达国家中最有利可图的业务之一。”
纸媒平均年收益率为12%,其中有的纸媒享有高达30%的利润;
而同一时期的杂货店利润在2%之内,百货商店的利润在4%左右。
在那个时期,拥有一份报纸业务就相当于拥有了印制钞票的许可证,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新闻业务的运转并不符合正常的业务规则。
美国报业兴衰“迷因”
数字增长滞缓
因为一套复杂而相互关联的补贴系统,美国主流新闻在战后时期得以蓬勃发展,广告商资助报纸进入消费者的大众市场,到20世纪中叶,广告为报纸带来了约80%的收入,剩下的20%由读者消化(这大致可以与报纸的运输成本相抵)。
报纸为每个人提供了一些所需的内容,那些忽视硬新闻的读者会因为想要获取赛事比分、电视节目列表、招聘广告等内容而购买报纸;像调查性新闻报道之类的“昂贵新闻”,通常是由那些不经常阅读的人付费购买的。
然而,此种情形会引发“马太效应” 由于其他媒介形态或其他产业的较少盈利,变得越来越有利可图的报纸进而又能够吸引更多的受众,“强者愈强,弱者恒弱”现象产生。
同时,这也催生了一种“自我挫败”的动态循环。当一家报纸是某地区唯一一家媒体时,它该如何获得更多的读者?这对于家族制报纸来说可能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他们能够享有可观的收入就已足够。但随着公有报纸的增加,“数字增长”对于非家族制报纸来说就逐渐变得重要起来,毕竟各方利益相关者希望看到他们所投资金的回报率超过通货膨胀率。因而,削减新闻采访开支就成为实现这一目标的一种方式。
“新”媒体争夺
随后广播和电视(曾经的“新”媒体)出现,它们也开始提供一些数量有限的新闻信息,在传媒市场中开始与报纸共存,因而用户对报纸的注意力被分割,这便使得报纸经营者意识到,报纸可以通过收录广播和电视节目表来继续吸引读者。
但下一波新媒体的到来便又是另一种局面了。由于互联网新媒体的准入门槛较低,网络竞争激增。此外,新媒体对新闻的种类更加细分,受众几乎可以全天随时在网上免费获得想要的精准信息(比如,体育迷可以直接在网上找到赛事分数),因此,读者不再需要通过报纸为那些与自己兴趣不同的人买单,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纸媒广告收入损失、报纸普及率下降加速、记者遭遇裁员等现象屡屡发生。
新媒体对内容进行细分,也让记者面临一个严峻的事实:多数读者不像许多记者想象的那样关心外国或政治新闻,至少,这些读者没有达到为这些新闻付费的程度。
内容缺位
在各种新环境的冲击之下,很多报纸为了赚钱或成为新闻信息的主要提供者而苦苦挣扎。为了吸引更多的受众,报纸会经常性提供一些耸人听闻、自以为是、不负责任的内容,虽然受制于所有权及自身性质,他们有时会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但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远远低于报纸的鼎盛时期了。
Andrew Pettegree曾在其获奖书籍中The Invention of News阐述了报纸利用用三个世纪的时间成为提供新闻信息的主要方式:报纸于16世纪被发明,但它在19世纪后期才成为新闻消费的主要方式,在此期间,美国报纸只是作为精英产品,被政党补贴。
在战后纸媒黄金时期前的几个世纪里,人们对新闻充满了信心,他们喜欢唱歌并传播各种谣言。在革命前的巴黎 “早期信息社会”中,人们愿意聚集在“克拉科夫树”下,闲聊法国的精英们,并编造有关他们的故事。
现如今,像Twitter这样的社交媒体平台就可以看做是当代“克拉科夫树”,它们成为了人们传播谣言、散布八卦的理想场所,人们可以在此不受编辑监督进行独立运作,就像17世纪英国的编年史家John Aubrey将二手信息与自己对显要事件的理解相结合,以诙谐的图画形式进行发布,如此一来,个人观察也可以被重新包装成新闻。而这种多对多传播的速度、范围和规模,都是之前所没有的。
纸媒的黄金时代或只是个例外
人们一直比较关心新闻的发展,各种收集和消费新闻的方式也不断产生。接下来的几十年,可能更像是新闻黄金时代之前的那段时间(当时报纸便是与其它方式进行信息收集的竞争),只是这种辉煌不再专属于报纸。
这并不是说美国报纸将无法生存,它们会与其它信息传播方式并存,但不再会像20世纪中叶那样占据新闻主导地位。即便在我们如今的“新闻”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那些纷飞的谣言、无休止的党派斗争言论灯内容。博客也可以被视作“克拉科夫树”的更新版,还有那些与新闻编辑室里受过专业训练记者并存的业余公民记者。
事实上,现在所发生的并非新闻历史中的一个突破,这一切可以被视作是一次新闻世界的部分回归。
20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是报纸经营者赚钱、记者生产新闻的黄金时代,但这只是某一群人的黄金时代。许多普通公民并没有在新闻报道中看到与自己相关的新闻,比如女性和非洲裔美国人。而大部分为逝去的纸媒黄金时代发出感慨的人都是白人男性,他们长久以来都在与这种“悲叹”为伴,即使到了20世纪80年代,美国报纸编辑协会仍然有许多关于“报纸曾经神话般黄金时代”的怀旧情绪,即便新闻业正在大步向前发展。
此外,如今保护高质量的可靠新闻报道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尤其是当很多事实都被贴上 “假新闻”的标签时。“真相”的概念受到攻击,新闻机构也受到政治机构的威胁,因而新闻机构也需要新的经济支撑,以保证对报道内容进行严格审查,确保高质量的报道能够继续下去。
总而言之,那些基于对互联网之前新闻如何运作的怀旧感叹,并不会对新闻进步起到任何作用,这个20世纪的纸媒黄金时代只是新闻史上的一个例外,而非规则。对于很多相信新闻价值的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实,但勇于面对有关过去新闻的真相,是开始规划未来的最佳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