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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毕业照主角”薛逸凡:给古生物一个正式的暂别

2016-04-15 薛逸凡 BioArt


BioArt按:2014年的毕业季,因为一张“专业只有一人”的毕业“合影”,这位北京大学2014届古生物专业毕业生,连同她的专业一起走红网络。她的名字叫薛逸凡,曾就读于北大元培学院古生物专业,2014年毕业后赴美转向计算生物学研究,而就在2016年4月14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正式决定选择生物信息学攻读博士学位。在“精准医疗”概念热火朝天的当下,运用大数据对疾病进行分析并找出个性化的治疗方案应运而生,而计算生物学在其中则是必不可少的“神器”。薛逸凡的选择或许有很多人不解,认为她应该对“古生物学”一爱到底,死心塌地。然而,她告诉我们,她并非始乱终弃,她对古生物学有着独特的热爱,北大的四年圆了她少年时的梦。她如今的选择是慎重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在下文中有着详细的解释。BioArt在此祝福薛逸凡,祝愿她能在新的领域里为人类健康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此文经薛逸凡同学授权在BioArt发表,小编在此表示感谢!




一个人的毕业照



薛逸凡与北京大学原校长王恩哥院士的合影



薛逸凡接受《中国青年报》专访时的照片



注:以下为薛逸凡同学的文章

给古生物一个正式的暂别

 文丨 薛逸凡


今天4.14,著名的申请大截的前一天(美国留学申请415协定,申请者需要在4.15之前决定接收哪所学校的录取)(当然今天还有科比精彩的告别战,以及很多人追的太后的最后一集的播出),折腾了大半年的申请季终于结束,也标志着我正式选择了生物医学信息学作为我的博士专业(匹兹堡大学医学院),研究方向,癌症信号网络(利用数据挖掘对已有的积累的大量癌症数据进行宏观分析,以求对癌症作为一个大类疾病有新的认识。精准医疗研究方向之一)。


确实没有选择古生物专业。在这个申请季开始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决定了要转方向,而申请完毕后也有其他专业的offer可选,也有排名更好的大学,但还是选择了从一开始就作为最优选专业的生物医学信息学。我的好基友们知道了,有不少感叹的,真的就舍得离开古生物专业了?我确实很爱这个专业,也不是个喜欢始乱终弃的人,通常如果选择做了一件事就要尽量做好。我为此努力进入了北大,从本科做了科研,发了文章,圆了自己从儿时对古生物的喜爱,算得上圆满。但我在做选择上却一直很随性,如果头脑一热决定干嘛了,就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此一来蠢事自然也干过不少。妈妈说,如此对过去不知留恋也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以后有的是后悔,但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倒是不错个性。所以我自己对于换专业倒并没什么怅惋,倒是周围人提醒多了,才觉着这大概在别人眼中是个事。


我记得小学中学都有听到被请来的各路典范优秀人士的讲座,很多人说,你们大学学的东西很有可能和以后做的没关系。我当时相当的嗤之以鼻,觉得是他们自己坚持不下来,才找个借口搪塞。而我,这辈子就赖在古生物上了。我忽略的一点是,随着越走越高,眼界也会越来越开阔,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原来接触不到的东西。有些之前无法考虑到的方向,往往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成为了可选择的机会,而改变不过是就着自身条件和外界环境做出的顺势调整,谈不上取舍放弃。


我当初来学计算生物学硕士的目的本是希望寻个地方好好恶补一下自己的数学和计算机背景,有朝一日能把学到的量化分析方法引入回古生物学去。本科做研究时的艰难证明躲是没有用的,不真刀真枪的好好学学基础科学,成天照葫芦画瓢抄别人的方法却不明就里,拖一年是一年是没法把科研真正当作糊口的事业的。所以我来了CMU,进了一个说实话我并不很感兴趣的专业。我甚至庆幸是硕士而不是博士项目录取了我,因为我只想用两年学工具到手然后走人,回喜欢的领域去施展。我原本的计算机背景较弱,这俩年学的非常辛苦,加上还得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天朝的宿舍加食堂真是神物),房子跑个水,墙上掉个皮,常常闹心的呼天抢地。周围出国来的同学各个也不是吃素的(哦是的,我有不少同专业同学),硕士学费昂贵,不像博士有工资,大家都学的很拼命。


计算生物本就是交叉学科,所以我在硕士期间接触了更多形形色色的研究领域。这些领域大多不开设本科专业,但是却提供博士的研究项目,生物医学信息就是其中之一。另一方面,我在学习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如果我想全面利用好我所学的知识,回古生物专业是不太可行的。这是古生物专业先天的缺陷,因为化石是个稀罕物,数据的积累非常缓慢,想要施展大规模的量化分析必须要选对物种,而且理想的例子很有限。我现在所学的东西作为工具应用其他领域,本是很强大的东西,若不能运用得当,不能真正推动什么东西的发展,这两年的辛苦倒是浪费的很。而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我对医学却越来越感兴趣。


如果我早前想学医学,理由倒是比古生物齐全个千八百倍。爸爸是在医院做信息系统的,妈妈是护士,我从小家就住在医院边,玩就在医院大院里,耳濡目染的足足够。原来学生物竞赛,也是个跳医学的好机会,很多一起搞竞赛的同学后来都去学了医学。然而我偏偏对医学没什么兴趣。最根本的,我不喜欢人类,更别提治病救人。我从小非常非常喜欢自然界,而人在我眼中真是最为不自然的东西(纵然我自己就是人)。那时候我甚至是固执的自然崇拜者,觉得地球糟糕的现状都是人造的孽。如此污浊又刻意的社会,不救也罢。纵然那时候我就知道万物都是进化由来,再自然不过,人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但就是拧不过心里对人类的不爽。一片叶子,一把泥土,一只小兔子身上的绒毛都比人美丽个千千万万。这种执拗也反映在我学了11年的美术,却最不喜欢也最画不好的就是人像。而我对古生物的热爱,某种程度上也是去寻了个研究的东西死绝的领域。已经凋零尘封的进化遗迹真是除了自然还是自然,除了值得敬畏还是值得敬畏。


我并不为我年幼时的偏见感到羞愧,但亦不感到骄傲。我们长大,三观崩塌的时候有的是。见到少,偏颇就多,见多了,自然就平衡好了。随着我长大,见到了认识了更多的人,感到更多的就是大多人生活的都很苦,却依然要坚持,哪怕只是活着,好像这样就能等到更好的选择。我记得我幼儿园的玩伴,很小的时候被诊断出白血病,那时候我不理解,只知道她身体弱,脸色黑,常常请假不来。我中学的时候听说她去世了,似乎是骨髓移植做了但效果不行,愣是痛苦的维持到了14岁。父母为了不伤她的心没有再要一个孩子。而她在临走前几年也因为疾病缠身,郁郁寡欢,见谁都不抬头也不言语。我曾想为她专门写点什么,虽然幼儿园的友谊算不上多深刻,到最后她搞不好都不记得我,但总隐隐觉得她的生命虽然单调无色又渺小,但也该值得有不是她亲属的人在乎过(在此,愿她有知,可为我记得她,了感欣慰)。我认识一个人,算是个忘年交。她和丈夫多年前转行做生意,生活算是不错,也因为自己的选择没有要孩子。头些年里诊断出甲状腺癌,切除,治疗,复发,又就诊,又治疗。虽说现在预后不错,但她却如同彻悟一般心性变了很多。直到我们有次聊天,她几乎不带调侃的说,如果她有孩子,约莫也是我这么大了。那种没有任何纠结的语气,不禁让人怀疑她到底是放下了还是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听说一个朋友的朋友,她年轻拼事业,中年拼孩子。有钱有地位有疼爱的丈夫有儿子。在一次海边度假的时候,蹲下来,感应到腹部异物,后确认为卵巢癌。晚期后算了一卦,选择放弃治疗回家安度陪伴家人。没脱太久她还是撇下了孩子,在癌症扩散的痛苦中去世。我曾专门写过一篇日志记录这些我见到的比较极端的例子,但大体上,我看到很多人都活的很辛苦,疾病,贫穷,或只是每天上班太累,下班又顾虑太多生活,却还是要坚持,不管方向是不是会往好里发展,甚至是盲目的坚持。这个时候总会觉得,自然不自然,灭绝不灭绝,作为生命的一种形式,人的执着就算不一定可敬可佩,但也是叹为观止。


这种事见得越来越多后,觉得人一辈子走一遭无非就是努力留下各种印记,证明自己活过。这与每一个个体的能力是如此渺小的反差,着实令人感到怅惘。绝大部分人的努力都在死后被时间抹的一干二净,而我常在想,就算不能帮他们逆转,我一健康活着大活人,至少能记录下他们的言行,多少证明他们不算白活过。为此我大学的时候偷偷跑到一家临终关怀医院,要求当志愿者,好能和那些将要离去的人聊天,看能记下什么。接待的人显然觉得我是为了简历好看,来蹭个经历,实则帮倒忙。于是以我是个人而不是团体申请,将我拒绝了。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不大的大院里一个有些痴呆的坐在轮椅上的老头。他看着我,不带一点感兴趣和精神头,只是因为我走过,是个会动的搅了他太阳,令他有些困惑。估计就算这个时候一个团队的志愿者来表演,对他来说也没啥意思。能帮他的不是这些,帮他的时机也过了,他的故事没外人会感兴趣听,他也丧失了讲的兴趣。


也可能是那个时候我飘过了个很俗的念头,既然记录人生做不到,那就看到疾病治这个疾病,让他们再多有点时间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活法。有多少人曾在各种节目上表示过自己经历过怎样的疾病体验,然后决定去学医,要攻克什么。太盲目了,行医本身和研究疾病很多时候不是一个概念。不过当时我没认识到这一点,觉得反正我本科没有学医,基本上也就没戏了。直到我开始选择博士专业的时候,考虑哪里可以利用好我所学的工具,才突然发现,医学领域其实很合适。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看病,不能亲手救一个人,但如果幸运的话,利用医学数据分析,我或多或少的能从更根本的层面上推动某一个小小的疾病研究领域的发展,哪怕帮助一小撮人缓解一点点痛苦,让他们能在可享受,可以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时候去选择(我平时跟高大上的想法不沾边,更关心吃啥睡饱没,所所以此处应为自己蛮高大上的想法感动一会)。


回到古生物。就算换专业对我并不是歇斯底里的大事,但毕竟已经呆了四年的本科专业,算上兴趣的年限又是更长,要结束,还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以后回想起来肯定不会像妈妈说的那样有遗憾的落幕。所以这个申请季,我也申请了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的古生物专业所在的芝加哥大学,然后,妥妥的被拒了(此处应该有泪奔)。不过这也许就算是古生物给我的鉴别礼,告诉我我可以踏踏实实转行了。其实就算是被录取了,我应该也不会去的,但不管怎么样,改道之前,尝试过殿堂级的地方,算没白在这条路上走过。我常和别人说,把爱好当事业要慎重,当你需要用这个东西糊口的时候,你很难不急功近利的对待它。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的把这个专业再度回归成我的爱好,从此,不因为我需要一个职位,而只因为我喜欢它而去学习它。


说到这里,我们来谈谈钱的问题。我不觉得读博士就比工作高尚。我从来都觉的你需要啥,想要啥,就去干啥去。其实我犹豫过很久要不要放弃读博,而去找工作。从我们专业出来,要找到当码农的工作还是很可行的。主要的问题,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自己都养活不起,先别谈宏大绚烂的梦想,还是先谈谈下个月饭钱吧。总依赖父母,说好听点是还在拼搏的未来的科学家,说难听了就是个啃老的高学历废柴。但掂量来掂量去,我确实不是个适合现在去工作的人,长时间预计划读博,身上的一些学术特质就明显倾向于搞研究,临时改主意还是比较难的(好吧,就是我懒,没别的)。再加上有博士学位本身也算个梦想,现在又有了想做的新方向,所以还是去读吧。好在博士有博士津贴,所以我现在最高兴的是我马上要经济独立了。虽然日子还是过的紧巴点,但作为二十来岁的人,独立这一点达成对我来说可能更为重要,事实上已经比很多同龄人迟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生物医学信息学会框定我终身职业的轨迹么?很有可能,我们敢说本科学的和以后做的无关,可谁敢这么说博士专业呢。而且入了一个新行,不做出点什么就离开可不像我的风格。搞不好几年之后会有人看到我在医院里,像我妈妈一样穿着白大褂,又像我爸爸一样成天跟电脑打交道,这融合也算圆满。但我并不认为在我今后的道路上我不会再来几个大转折,毕竟这辈子想做的事还有好多。我的现在的导师问我,你如此喜欢做研究,如果钱不是问题,你最想做什么方向。我说那我绝对不会搞研究,我想在阿尔卑斯山的山脚开一间兼卖糕点的咖啡馆,顺带天天画画和写小说。


最后,祝我自己今天本命年生日快乐~BioArt:薛逸凡童鞋,双12生快,^_^




温馨提示:为鼓励BioArt的读者之间相互交流,我们基于部分读者建了一个BioArt生命医学交流群,本群成员主要为国内科研机构年轻的独立PI(其中包括长江学者两名,国家杰青两名,中组部青年拔尖人才一名,中科院“百人计划”2名,国家“青年千人计划”9名,国家“千人计划”创业人才1名,知名生物公司CEO3名,国家优青3名,青年973首席一名)、Cell Research专职编辑一名,国内外顶尖机构的博后(哈佛、MIT、剑桥、耶鲁、NIH、UCSD、贝勒医学院、MD 安德森肿瘤中心、德克萨斯西南医学中心、马普所、NIBS、港大、香港科技大学、协和医学院、清北复交浙等)和国内外优秀博士生(包括四名吴瑞奖得主,其中以第一作者身份在CNS主刊发表文章的博士超过10名),欢迎生物医学方向PI和博士入群,入群请加微信号:fullbellies,本群实行实名制,加微信请注明姓名-单位-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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