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公园:不仅是摇滚领路人,也影响了一代动画迷
林肯公园(LP)主唱,Chester Bennington自杀了。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看到朋友发来的新闻。当时就有点懵,刚从睡眠中苏醒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个信息,也不知道该有怎么反应。
坦白说,我也只是少年时期有一段时间很迷LP,但现在勉强只能算个路人粉。要说有多悲伤也不至于,肯定是比不上LP铁粉的。
可是,心里总感觉空荡荡的,好像哪里缺了一块。
我第一次听LP的歌已经是高中时了。
初中在一个三线小城市,消息闭塞,基本上接触不到什么新潮的欧美音乐。当时能听到的无非就是后街、西城这种Boyband流行口水歌,新歌里能和摇滚沾点边最多也不过是艾薇儿。青春期总是躁动不安的,可是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里,根本没有太多东西是值得去狂热追求的,只能压在心里越来越深。
高一来到大城市,住校,刚开学不久,我们宿舍去隔壁宿舍串门。隔壁宿舍那哥们儿开着功放,放的是LP的《In the End》。Chester的嘶吼,能够在人心里划出一条口子,将那些积压的情绪完全释放出来。当时就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从此迈入了新的天地。
从那回来以后,从磁带到CD、MP3,我们宿舍所有的随身听基本上都有了LP的歌,LP成为我们共同喜欢的一支乐队。当时我会在本子上抄上LP的歌词,早自习时拿出来装模作样的朗读,一副好像在学英语的样子。下了晚自习,和同学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偶尔会突然嚎上几句《Crawling》,也往往会收获不少白眼。
但是少年人的心性,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我就不再单纯满足于LP,觉得新金属还远远不够味,也没有再关注LP。后来开始听重金属、死亡金属,在摇滚的路子上越走越极端,沉迷于那种噪音死命刮动着耳膜的感觉,仿佛听着这样的音乐就能感觉自己拥有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力量和勇气。
再到大学时,又逐渐厌倦了这种狂怒,开始迷恋爵士乐的随性与多变,虽然也还听摇滚,但大多是六、七十年代的冲浪、车库、乡村等等——彼时,我已经彻底告别了我的青春期。
上面这些废话,只不过一个刚迈过“27岁俱乐部”这道坎不久的一个废柴大叔的无聊回忆罢了,就此打住。这里我不想聊Chester的身世和自杀的原因,事实上虽然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LP无比狂热的喜欢,但我仍然对他的身世、个性一无所知。作为一个动画公众号,我们还是聊些和动画相关的事——AMV。
AMV全称是Anime Music Video,意为「动画音乐视频」,是一种粉丝自发的,以现有动画片为主要素材,配合音乐所剪辑而成的MV。刚入宅没多久的人可能很难想象LP和AMV有什么联系,但实际上,早先AMV这种动画迷中特殊创作方式的传播和塑造,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LP的歌。
目前最早可考的AMV来自1982年供职于 Sci-Fi美国科幻频道的Jim Kaposztas。他将美版《宇宙战舰大和号》系列动画的战斗画面,配上披头士乐队的经典曲目《All You Need Is Love》,来造成讽刺的效果。日本方面也有一种类似的二次创作方式,即「动画系MAD」。但无论是早期美国AMV,还是日本的动画系MAD,一开始都是需要两台VCR才能完成剪辑,既昂贵,也不易流通,只是核心御宅族之间自娱自乐的产物。
美版《宇宙战舰大和号》
90年代末到2001年的AMV,由于简单的电脑剪辑软件的出现,剪辑手法上开始出现更多花样,开始涌现了一大批技术上比较成熟的作品。比如著名AMV大手Kevin Caldwell经常会让角色嘴型和歌词完美匹配,这在之前的VCR时期是很难做到的。然而即便有了技术上的革新,AMV依然很难走出小众的圈子。
AMV真正走出核心动画迷,开始爆发性的增长,是从2003-2004年开始的,其契机正是我们今天的主题——林肯公园。
一开始注意到LP的动画迷社群是龙珠迷。其实自从2001年《龙珠Z》动画在Toonami开播以后,美国本土已经积攒下来一大批的龙珠迷。与之同时,LP在欧美的火爆,让龙珠迷中大量的青少年爱好者都迷上了这种充满了青春迷茫和苦痛的新金属。于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开始使用LP的名曲《Faint》、《Numb》和《In the End》,搭配上《龙珠Z》的打斗画面,去剪辑成AMV传播。
这一系列的AMV,被好事者称之为「林肯龙珠Z」(LinkinBall Z),结果在各个动画迷社群中广泛传播,风靡一时。AMV作为一种新的安利方式,让原本没有看过《龙珠Z》的其他动画迷对此产生了兴趣,而原本小众圈子里的AMV,也因此被推上了台前。
「林肯龙珠Z」系列的风靡很快影响到了整个AMV圈创作者们的审美,LP的音乐不再只是《龙珠Z》系列的御用曲目。紧跟在《龙珠Z》之后是《火影忍者》,再之后,「三大民工漫」《火影忍者》、《死神》、《海贼王》无一幸免,LP的音乐成为整个“JUMP系热血少年漫”的标配。
到最后,一切动画都可以搭配LP。直至今日,无论欧美还是国内,依然有很多人喜欢使用LP的歌来做MAD/A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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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up主大卫-塔伦蒂诺制作的《进击的巨人》AMV中也使用了LP的歌
据AnimeMusicVideos的不完全统计,采用LP歌曲的AMV多达8610支,这还不包括那些Youtube上无人问津的。LP,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世界上歌曲在AMV中使用次数最多的音乐人。
LP成员Mike也表示过对这一现象的看法,他起初也被AMV的数量所吓到。但他认为,LP和日本动画产生此种联系并不是巧合,因为他们自己和粉丝一样,“日本动画都是他们成长中共通的一部分。”Mike也进一步提到,自己喜欢的动画包括《阿基拉》、《攻壳机动队》、《兽兵卫忍风帖》等。
也正因此这层联系,LP曾经和《杀死比尔》片中动画片段的原班人马进行合作,制作了《Breaking the Habit》的手绘动画MV。MV由LP的Joe担任导演,中泽一登担当作画监督,基本上还原了《杀死比尔》动画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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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中泽一登的参与,《Breaking the Habit》作画风格很像《杀死比尔》
今天,日本动画世博会(AnimeExpo)的推特发布了一条推文,称“LP许多年来为许多AMV提供了音乐素材,他们的音乐启迪了一代AMV创作者。”
其AMV竞选部门的管理还表示,“再没有其他乐队对AMV社区的影响力能和LP相提并论”。其实,我甚至觉得再没有其他乐队,能像LP一样能对整个动画迷社区产生深刻影响。没有经历过那个时期的动画迷,可能很难理解这种心情。
我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始沉迷AMV的,当时的互联网上充斥着从欧美搬运过来的优秀AMV作品。印象中我第一支喜欢的AMV来自《火影》里鸣人与佐助的对战,选曲毫不意外是LP,剪辑点把握的相当出彩。也因为这支AMV,我开始追《火影》的动画版。可是在攥写本文的过程中,却始终找不到那支AMV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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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近期的火影AMV,作者AON AMV
多数AMV作品因为版权严重程度的日益严苛而难以在互联网上留存太久,同时大量同质化AMV的涌现,使得从中找回当年感动我们的那些AMV,已经成为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事实上,LP在AMV界的风靡一方面塑造了燃系AMV的创作方式,另一方面,也造成了AMV创作门槛的低下和泛滥。虽然以LP作为选曲的AMV中不乏精品,但大多数确实也是毫不重视剪辑和音画匹配,完全靠LP本身的音乐去传达情绪的残次品。那些渴望表达自己愤怒与迷茫的青少年们,将他们的这种激情带入到了AMV中,用一种原始而粗粝的方式去喊出他们的心声。
很多老派的MAD/AMVer对此非常反感,也有些核心动画迷到了一听到用LP歌做AMV就开骂的地步,但我们仍然应当看到这种表达存在的合理性。无论最终的AMV是好是坏,作者总是将他们的热情和感动放入到自己喜欢的作品中,用一种当代的二次创作方式来传达。这其中总是会包含作者的创造力。
CC知识共享协议的发起人Lawrence Lessig就提到,他们的“作品本身可能没有价值,但创作行为是非常有意义的。”
这是那些AMV最感动我的一点。它们让我看到了既有素材上进行再创作的可能性,一种门槛特别低下,但依然能展现其真诚的创作方式,而且是真正属于最广大动画迷的创作方式。
换句话说,在LP之前的AMV,是注重技术,尤其需要资本实力的小众精英的娱乐;在LP之后,AMV才被真正赋予全民二次创作的意义。
我迷LP的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一年,之后就转向了其他的摇滚音乐。
我迷那些以LP作为选曲的AMV时间也很短,现在也很少会去看那些燃系AMV了。
但LP对于我来说,一方面是我摇滚的领路人,另一方面,则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会画画的人如何进行动画相关的二次创作的可能性。
所以尽管我已经不再热爱新金属,我也曾觉得他们太小儿科,觉得太庸俗;尽管我也不再爱看燃系AMV给自己打鸡血,也曾觉得它们太烂大街,没什么技术含量。
但当我现在已经明白,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我首先要感激他们引领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在我构建自己世界观,寻找自己人生价值的关键时期,在我的青春期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它们组成了我人格的一部分,再也抹不去。
尽管粗粝,尽管未成熟,可青春就是这样,没必要长大后去厌恶年轻的自己。
有些时候会认为自己已经遗忘,但那些记忆中的碎片依然会在某些重大事件发生时,不经意间跳出来提醒你。
尽管那些承载着你青春的记忆,它们的源头已经在时光的磨砺下渐渐模糊甚至消散,但你还要带着这份记忆继续走下去。
因为这记忆是你我的出发点,无论走到多远,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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