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灵灵: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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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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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手里捏着一个纸条,脚下不觉轻快起来,仿佛他要到手里的不是一串号码,而是一根可以撬开地球的棍子,甚至通过它就可以把地底下原油样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抽上来。
回到家,刘树迫不及待地拨那串号码,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听到了自己的神经在那十几秒的音乐声中打颤。“喂?”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梅梅,是我,梅梅……”“啪”刘树林急切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对方已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拒接。再打,还是拒接。
“梅梅,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回来吧,好吗?”刘树不死心地发了条短信过去,那条短信石沉大海般地沉没进黑夜中。刘树疲惫地坐在桌子旁,眼前的一切都是清锅冷灶的,冷清的气氛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这时不失时机地泼下来,笼罩着他。桌子上一层浅浅的灰,在昏黄的灯光下,慵懒地、细小无骨地趴着。
袁梅梅在他心中从来都是柔弱的,就像绿草中的小黄花,随意那一场风吹过来都会抖几下。就像他第一次见面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搂在怀里。
十六年前,刘树刚刚二十岁。农村结婚早,像他这样大的同龄人不是已为人父母,就是已经订婚了,而刘树却无人问津。在刘树的记忆中,总是他和母亲推着板车带父亲去看病,板车在一路上颠簸和呻吟。父亲躺在板车上,瘦得像一捆柴火。他竹枝似的手偶尔仰起来,示意他们停下。刘树忙递上一团纸过去,父亲包裹着吐出一口浓痰,欠欠身继续躺下。
刘树每天下地回来,从别人家门口经过闻到的都是淡淡饭香,走到自家门口,远远闻到的却是浓重的草药味。母亲不是煎药就是到处去问人借钱。刘树深刻体会到了贫穷的滋味,仿佛他家门口被贴上了“万丈深渊”这几个字,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进他们家的门,媒婆向来是绕着他家门走的。
一次,刘树借了邻居家小胖的手电,第二天去还。小胖那时新婚不久,刘树喊了几声不见人答应,就随手推门进入,推开门的一刹那,看到的却是小胖和新娘正抱在一起摸胸抚臀地接吻,刘树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他丢下手电逃也似的跑了出来。跑出来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天晚上内裤上竟然湿了一大片。
刘树的父亲到底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走了。那一年春节刘树母子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寒冷肃杀。“树啊,你要是娶个媳妇就好了!”母亲这话说得就像山顶稀薄的空气,若有若无地游离在刘树耳边。
开春的阳光渐渐温暖了刘树家的庭院,门口的柿子树最先发了芽,两只喜鹊一棵老槐树上不停地叫,那天破天荒的有媒人进门了,村里有人领来一个外地女孩儿说要给刘树介绍一下,并说了一口价五千块钱的彩礼钱。
刘树第一次见到了袁梅梅,瘦瘦的,很白皙。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外衣,怎么看都像是一朵惹人怜爱的小黄花。她的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忧伤和惶恐。那一点淡淡的哀伤竟然激起了刘树强大的保护欲,“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刘树竟然第一次见面就顺理成章地将袁梅梅搂在了怀里。
刘母东拼西凑地筹到五千块钱的彩礼钱,袁梅梅就算过门了。一切都是简单的,简单的家什,简单的被褥。但两个人是开心的,刘树做梦的时候都把袁梅梅搂得紧紧的,生怕这一切是一场梦,醒来的时候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淡淡的体香,小巧结实的乳房,滑滑的肌肤,这些都像禁区一样一层层向刘树打开。刘树一览无余的看着这一切,在这之前他甚至连想也不敢想。顷刻间一座富丽堂皇的宝殿向他敞开,而他一直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孩子,令人望而却步的穷孩子。刘树颤抖地吻着袁梅梅,鲜润的嘴唇,雪白的颈,坚挺的乳房……他笨拙地寻找,笨拙的进入,那一夜刘树哭了,他抱着一个天生丽质的尤物,哭了……
袁梅梅也哭了,她安慰地吻了一下刘树的额头,刘树便拼命地吻袁梅梅,袁梅梅疯狂地回应着他,他们都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庆祝相遇的幸运和热烈。夜晚很短,对于刘树来说真的很短。
第二年他们有了女儿,又过了两年他们有了儿子。刘树明白一切功劳都归功于袁梅梅,有了媳妇才有了一切。
迫于经济压力,刘树不得不丢下老婆孩子外出打工,一年回来个三两次,每次都是麦收和秋收时候回来,再就是过年了。寂寞和相思像金黄的小麦一样繁盛,刘树想念袁梅梅的身体,想念手指划过她身体的每一个环节。袁梅梅生过孩子的身体越发滚圆和丰盈了,一双乳房更加饱满,握在手里的感觉相当充实。刘树像一树嫩芽一样长在袁梅梅身上,甚至想永远移植在上面不用下来。“梅梅,我不想走了。真想死在你身上!”“嗯,不走,不走。”袁梅梅死死勾住刘树的脖子。虽然每次都说这样的话,但农忙一过,刘树总是又迅速地加入打工的队伍。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刘树开始贩卖粮食,低价从农户那里买了小麦和玉米,再卖到大一些的粮食收购点,从中赚取一些差价。刘树活泛、能吃苦,渐渐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那几年是刘树最春风得意的几年,买一串铂金项链挂在袁梅梅细细的脖颈上,袁梅梅能开心地照五遍镜子。
刘树再也不用去外出打工,他开始用脑袋和双手一起挣钱,而且还能够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一来,刘树便有了大量的闲散时间,身边也不再缺乏一些朋友。喝酒打麻将的机会也就渐渐多了起来。赢了钱麻友们就去饭店里吃吃喝喝,然后再到KTV里吼几句。
刘树迷上了打麻将,每天晚上都回来的很晚,甚至有时候彻夜不归。每次回家都是倒头就睡,在袁梅梅身上忙活的时间也少了。后来赌瘾越来越大,整车整车的粮食都被他输了。袁梅梅多次警告无效,吵架和冷战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几年,家里的生活简直快要过不下去了。袁梅梅每次看刘树都是怨恨生厌的目光,她很少跟他说话了,每到吃饭的时间,也只是让孩子们去喊一声。刘母的身体也不再硬朗,见了儿子终日里是数叨不停:“树啊,再这样下去家就被你败光了!”
“你这孩子也太不争气了……”“妈,您懂什么?您知道我昨天晚上赢了多少钱吗?两千!董老大,您知道不?人家五天时间就赢了一辆汽车的钱,上次还说要收我为徒呢!我得好好请他喝顿酒,妈,只要我有了技术,这个钱挣起来不费劲……”
每次醉酒回来刘树都想在袁梅梅身上磨蹭一番,可是梅梅每次都不就范。她无声地反抗着。袁梅梅越是挣扎,刘树越是用力,情急之下梅梅的脸上还会重重地挨上一下,“自家的媳妇都让不上,你知道外面KTV的小姐有多便宜吗?啊,我刘树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你别不知好歹……”梅梅的身体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机械地一纵一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双眼睛仿佛是鱼的眼睛,鼓鼓地,没有了泪水,说不上盯着的是破旧的窗纱,还是望着窗纱外无边的黑夜。更像一座废弃的水库,早已干涸。
袁梅梅用她的无声对抗了两年之后,终于得到了一纸离婚协议书,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树。
刘树已经输光了一切,再也没有可以拿到赌桌上的赌资。母亲终日纵横着老泪。他的一双儿女转眼都大了,天天都追问他要妈妈,刘树知道没有妈妈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一件极其可怜的事。
刘树再次尝到了家里没有女人的滋味,绝对不是家务没人做那么简单。每一件器物家什仿佛都被袁梅梅施了魔法,袁梅梅一走,它们全部失去了神采,木讷呆滞,形同朽木,毫无生机。
刘树想袁梅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畜牲,甚至连畜牲都不如。袁梅梅就是上天眷顾给他的,现在老天又把一切都收走了。他想起前天在地上捡起儿子的语文试卷,上面有一则童话故事,他因无聊而读下去。内容大致是:时光老人遇到一个正在哭泣的老流浪汉,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玩玻璃球,青年时期打电子游戏,中年时期打麻将,结果把家产都输光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非常后悔……
刘树的心一下子被触痛了,那仿佛就是自己啊,尤其是时光老人最后那一句“给你再多青春,你也得不到真正的生命!”那句话像一根细细的尖针一样扎向他的神经。在那一刻钟刘树下决心痛改前非,他一定要把袁梅梅找回来。他对自己说:“刘树,我发誓。刘树,我发誓!”
刘树到处打一些散工,打工之余就是打听袁梅梅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打听到了袁梅梅的号码。他怀着春天复苏般的心情给她打过去,他多么想让袁梅梅听完他说话。他多么想告诉袁梅梅他错了,他已经痛改前非了,他多么想说梅梅你回来吧,再给我次机会,可是那边电话却挂了,听是他的声音就挂了。
刘树枯坐在手机旁边,窗外别人家都是灯光闪烁,一些欢声笑语还不时地传来。他用手深深地掐着自己的脑袋,好好的一个家被自己生生的毁了。刘树点上一棵烟,开始吸得过猛被呛了一口,后来渐渐舒服一些,刘树便一根一根的吸下去,很快烟头堆起了小山。
刘母这几天打起来了精神,她听说刘树找到袁梅梅的电话号码了,一个劲儿的催刘树给袁梅梅打电话。“妈,我打了,她不接啊!”“树啊,让孩子们打,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亲骨肉总是亲的!”对呀,刘树让孩子们又是编短信又是打电话的,袁梅梅接了。
孩子们抱着电话使劲地哭,喊妈妈,我想你,回来吧!回来吧,妈妈,我们想你!爸爸改了,爸爸现在是好爸爸了。电话那头因为听到了爸爸二字迅速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通话戛然而止,这头仍是意犹未尽。但是,总归是联系上了,每天让孩子们给袁梅梅打电话成了他们的必修课,也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个重点内容。他们都觉得袁梅梅会回来的,并且谁都愿意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个道理。只要袁梅梅接他们的电话,那就有希望。
惊喜的是刘树给袁梅梅打电话的时候,她偶尔也开始接了,虽然语气是冷冰冰的,话语也是简短的,但这已经让刘树喜出望外了,他有了盼头。
“梅梅,你就跟我实话说吧!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袁梅梅还真提了一个条件,条件就是要求刘树再盖一套新房,面积不论大小,只要是新的就行。袁梅梅提的条件并不过分,他们目前占的房子是二十几年前的老房子,里面没有下水道,洗澡用水都不方便。而且一到下雨的时候房顶还会阴湿一大片,西厢房还会漏雨。房子真的是该盖新的了。可是刘树哪有钱啊?
刘树的经济本来就有危机,离婚后又只是在村子里打打短工,再加上还负担着两个孩子的学费及生活花销,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媳妇能回来,新房一定要盖。刘树全身像注满了希望和活力,每天努力工作。为了早点能让袁梅梅回来,他还开始四处借钱,全村人都知道他媳妇要回来了,也都纷纷借钱给他。大家愿意看见袁梅梅回来,刘树的账本上已经记了好几页了:
张二寒:500元
张杰辉:200元
李易宁:300元
王狗蛋:100元
李大飞:50元
刘球球:2000元……
这样,刘树的新房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建好了。刘树像一个新郎官一样满面春风,全身动力无穷,孩子们也都非常高兴,他们马上就有妈妈了!人们见面也都是问“刘树,你媳妇啥时候回来呀?”“老大老二,你妈妈快回来了吧?”“快了,快了!”“新房盖好以后就回来了!”整个小村庄也神采奕奕起来,好像被一团喜气包裹着。
刘树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了,晚上做梦都会甜醒。为了节约开支,屋里墙壁上刮的那层大白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他有了新婚的喜悦,好像是从来也没有结过婚的样子。仿佛袁梅梅又变成了瘦瘦白皙的样子,像一朵娇弱的小黄花等着他迎娶过来。他记起袁梅梅勤快的身影,洗衣做饭,碗里飘着蛋黄和香菜。他生病的时候袁梅梅就像一个温顺的小鸟守在他身边,给他端水,给他掖被角。袁梅梅还会给他刮胡子、理发,他记得每次他都不爱把胡子刮干净,总爱用残留的胡茬把袁梅梅扎疼,袁梅梅每次接吻后都会说嘴唇火辣辣的疼……
一丝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那种久远的温存仿佛隔了几个世纪,可它们马上就会变成真的了,伸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急切地盼望着那一天,等着袁梅梅的脚步像甘霖一样到来。
新房终于好了,新新的墙壁,新新的被褥。可是,袁梅梅的电话却打不通了。
“树啊,你别着急,是不是梅梅的电话没电了呀?你明天再打打!”刘母安慰说。“嗯嗯,好。”刘树嘴里答应着,每隔几分钟就再打一遍试试。“您好,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都是这一句话。袁梅梅联系不上了。村里面谁都知道袁梅梅联系不上了。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袁梅梅不过是使得一手激将法,本无心回来。只不过是骗刘树的,要不刘树什么时候能给孩子们盖上一套房子呢?袁梅梅这样做也是为孩子们着想。也有人说,要是这样的话,袁梅梅还是真的挺有心机,别看她外表长得蔫巴,可肚子里的东西不少。还有人干脆说后悔借刘树钱了……
“袁梅梅啊袁梅梅,不带这么玩人的啊!”刘树感觉自己忽然苍老了不少,心被掏空了的感觉,干什么都不愿意动了,耳边孩子们还在不依不饶地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村里人见了刘树也不再问袁梅梅多久回来了,刘树觉得自己愿意躲开所有人,也觉得所有人都在躲着他,这样反而好,可以避免那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
刘树仍旧坚持不懈地按着手机,依旧是关机,关机。这真的是一场骗局吗?袁梅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房子是全村人帮着盖的,刘树不知道该怎样答复他们,或许全村人都会看他的笑话的。
刘树艰难地爬上新房的房顶,新鲜的水泥平面,光滑细腻。刘树踢上两脚,这有什么用?这有什么用?如果他一手能将新房推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推到。他觉得这座新房就是他的耻辱,是别人嘲笑他的笑柄,更是袁梅梅报复他的武器。袁梅梅,你得逞了!刘树又一次拨弄手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骗子,都他妈是骗子!”
刘树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他眼前模糊了一层泪水,掺杂了泪水的世界顿时变得茫远,所有的眼花缭乱,火树银花,都变成了虚无。刘树关掉手机,他把手机从屋顶慢慢地丢下去,只那么轻轻一松手,就掉下去了。他仿佛看见袁梅梅也掉下去了,他想拉她的手,没有抓住,她掉得那么轻盈,那么优美,像一朵小黄花在空气里打着旋儿。顷刻间,刘树没有了恨,他感到身心都那么轻松,他说“梅梅,你等我。”“梅梅,你等我……”刘树往前走两步,刘树再往前走两步,刘树跳了下去。
刘树自杀了。
所有人都知道刘树自杀了。大家都感觉自己借给刘树的钱都变成了泡影。人们连夜把刘树送到了医院。好在房子不高,刘树的腿粉碎性骨折,命还在。
“树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丢下妈妈和孩子们可怎么过哇,你这娃怎么这么狠心啊!”刘母哭得死去活来。“妈,我怎么没死,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傻孩子!”一家人哭成一团。
半年过去了,刘树躺在家里,偶尔能坐,但是腿已经无望站起来了。刘母今年七十多岁了,每天还要照顾刘树,给两个学生做饭。她有严重的风湿病,两个膝关节疼,坐下了就不容易站起来。因为没钱买菜,刘母经常到菜市场捡一些烂菜叶子。但是老人家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一家人怎么过啊?
“树啊,咱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怕你听了难过,我年纪越来越大,能照顾你一天就照顾你一天,可怜两个孩子跟着我们受苦。他们还要长身体,还要上初中,高中,还有大学,不能苦了他们。可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我寻思着是不是给他们找个好人家让人收养了?或者国家不是有福利院吗?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让他们有一个好归宿,最好他们兄妹俩能在一块儿……”刘母停了停又说:“我不想让他们兄妹分开!谁都可以离开他们,我只是想让他们兄妹做个伴!树啊,我这样也是为他们好,你别难过啊,我明天就去问问……”“妈——”刘树在床上蒙起头大哭起来。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门开了,一缕强烈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一时有些晃眼。一个怯怯的身影站在那里,没有进来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谁啊?进来呀!”刘母忙抹了一把眼泪。门口依然没有动静。“进来吧!”刘母又说。“妈,是梅梅。”刘树说。
“梅梅,我的梅梅呀!你怎么就不接电话呢!你如果早点回来刘树的腿也就不会这样了啊,我的梅梅呀……”
两棵核桃树栽在刘树新房的门口,第二年就长出来宽大的叶子,翠绿茂盛,像两把大伞。大伞下面是一行清晰的招牌“一树梅超市”。刘树坐着轮椅坐在收银台前,袁梅梅进进出出地往里搬运货物,她说不出三年时间能把大家的债务还清了。她仍穿一件黄色外衣,依然苗条,只不过走动的身影看起来更加干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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