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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此恨绵绵无绝期

2017-05-13 王玉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说杨贵妃,或许需要拿《长恨歌》开篇。那么就借着白居易的这首诗,来说一说,这个曾经光耀唐廷的女人。


大唐飞歌在历史的深处早已渐行渐远,我们也只能在那些纷杂的传说与演义里去感受一个女人的温润与妩媚,去解读这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悲喜的人生。


那时的大唐帝国正站在命运的巅峰,它的繁华富庶,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时代,如正午的太阳,向世界散发出夺目的光焰。盛唐,这五千年来最辉煌的岁月,至今想来依然熠熠生辉。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白居易《长恨歌》


这一首婉转凄楚的《长恨歌》一唱就是一千多年。


真相果真如此吗?白居易笔下的杨玉环天生丽质,待字闺中。拨开历史的云雾,我们才会发现,现实往往比诗歌要不堪得多。那一场始于骊山惊天动地的黄昏恋,在诗人笔端极尽浪漫与伤感,遮挡住了它原本并不光彩的开端。


这一切,还要从洛阳的那个春天说起。


那一年,她17岁,正是豆蔻年华,这个洛阳小吏的女儿,像花朵一样娇艳欲滴。秋千架下春衫薄,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正在叔父膝下快乐地承欢,父母的早逝并没有给她带来命运的多桀,叔父与堂兄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爱。或许,那时的她,也曾在心中千百次地憧憬过未来的生活,像无数怀春少女一样,等待着叔父为她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命运会随着驾临东都的一个当时最光彩的女人而改变,更不曾料到,自己的命运会与这个强盛的帝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从始至终,或许也没有明白自己之于这个王朝的意义何在?她更像一缕飘飞的柳絮,任由命运或他人携裹前行。而她自己,从踏上长安的土地起,就已经失去了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即便她有自知,那又如何?那是一个男人的天下,他们杀伐征战,刀光剑影,他们三妻四妾,风光无限,女人对于他们,无足轻重。


只不过,那时的皇帝,宠幸的是一位名叫武惠妃的女人。除了没给她皇后的名分,可以说是权倾六宫。她的美貌、才情与智慧令皇帝十分倾心,更何况,出于对祖母的欣赏与敬仰,李隆基对这个遗着一点祖母与姑姑影子的武惠妃也有着强烈的好感与绵绵的情意。像她的姑母一样,武惠妃也对权力充满了欲望与迷恋,只不过她最高的愿望也是做上皇后,让儿子寿王立为太子。只可惜,她徒有心机,却没有姑母的智慧与手腕,最后也只能在绵绵遗恨中撒手人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命运之手,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一年洛阳的春天,繁花似锦,武惠妃为筹办女儿咸宜公主的婚事驾临洛阳,也就是在这里,她见到了稚气未脱17岁的杨玉环。这个活泼、美丽、开朗的小姑娘赢得了武惠妃衷心的欢心,就这样,17岁的杨玉环成为了寿王妃。千年以后,我们无法洞悉她当时的心情,羞怯、欣喜、憧憬,这个洛阳小吏的女儿,嫁给寿王成为了王妃,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非常的知足与幸福了。她何曾想到,她的人生由此展开了瑰丽而又多变甚而悲剧的画面。她随着武惠妃走进了长安,来到了寿王身边,也一步步走入了大唐帝国的中心。


生就一幅牡丹艳,春来初放冠京华。


她终究不是默默的衔泥燕,养在深闺无人识,一旦飞上枝头,便咫尺朝堂,凤舞九天。


17岁的杨玉环被封为寿王妃,在宫廷的礼数与奢华中本能地享受着荣华富贵。他们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她怎能料到,自己的命运在来到寿王身边五年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那一个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的暮冬,当人们在凛冽寒风里紧捂衣衫,杨玉环却在华清池热气弥漫的温泉里浸润得腮靥桃花娇弱无力,这楚楚动人的样子忽然间就激起君王无限的爱怜。


那一场例行的皇家度假,娇媚的杨玉环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萦绕在了唐玄宗的心头,挥之不去。五十六岁的老皇帝偷偷地爱恋起了自己的儿媳,这违反伦理的爱情即便放到今天也依然是不光彩的行为,可是,他做了,他兜兜转转终于把这个倾国的女子变成了自己的妃子,谁让他是皇帝呢?


他英姿天纵,风流倜谠,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的辉煌,这样的男子,或许在经历了刀光剑影的征战与杀伐后,也有资格去享受人生。因为这个帝国像金子一样完美,像玉石一样坚固。这样的君王,或许也该有一位绝代佳人来相配。所以连李白也说:“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骊山,是一个叫人不安分的地方,周幽王曾在这里烽火戏诸侯,结果直接导致了西周的灭亡,而今,李隆基又在这里遇到了杨玉环,也断送了他引以为傲的开元盛世。


他是至尊的君王,她是小他一辈的寿王妃。当色艺双全的青春在惊鸿一瞥后成为了君王心头的朱砂痣,伦理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就丧失了维系情感基础的强大力量,儿媳也可以变成公公的宠妃,从此她在君王的荫护下享受着一个女人极致的奢华。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努力想像一千多年前,这个集三千娇宠于一身的女人是怎样在皇宫里婀娜起舞醉卧君怀,大唐江山在美人香汗淋漓娇喘微微里像海市蜃楼一样缥缈美丽。她的美貌、单纯、明朗,让人到暮年的唐玄宗放松而痴迷,夜夜笙歌,百看不厌。美人如水的温柔与明艳,给了暮年的唐玄宗活力与激情,他再一次在她飞扬的青春里重新活过,更为重要的是二人一样精通音律,昔有伯牙摔琴谢子期,可见知音有着多么磅礴难挡的魅力。他编曲,她舞蹈,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她面前,他忘记了自己君王的至尊,在他眼里,玉环并不仅仅是他的宠妃,而是知己。于是,她娇呼他为三郎,他称她为娘子。他们在大唐盛世的飞歌里享受着极致的繁华与风流。他沉浸于享受,放松了警惕,他在富贵温柔乡里渐渐懈怠了朝政。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这一切都像神话一样美好。直到有人在帝国主人的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安禄山。只是他不知道他灿烂的帝国将一去不返,像正午的太阳一样正在坠向西方的大地。


盛唐的歌舞抵挡不了安禄山势如奔流的铁骑,大唐的军队一溃千里,那个如日中天的王朝分崩离析,李隆基只好逃离长安。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杨玉环,美貌、单纯、明朗,没有生在后宫的女人复杂的心机与智慧,她并不是一个具有政治头脑的人,她赢得李隆基倾心的相爱除了美貌,或许是她的品性禀赋在吸引着他,让他甘愿舍弃六宫粉黛,与她做了一世寻常人家的夫妻。于是他们才会在七月七日的长生殿许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诺言。她是一个没有政治心机的单纯女子,踏歌起舞的时候或许也不曾想过这灯火通明的宫殿、富丽堂皇的舞台是需要巨大的权力支撑构筑的,有一天这一切也会坍塌倒闭灰飞烟灭。甚至她的生命也被作为祭品奉献给了这个曾经富庶繁华的王朝。


她身在福中不知祸,更不知自身干系天下苍生,这或许是所有红颜祸水的悲哀吧。


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男人讨好女人时往往不计后果,幽王为使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而女人红颜笑逐的后面常常潜藏着巨大的灾难,沉浸在霓裳羽衣温柔乡里的帝王将相哪里看得见重幔后面的刀光剑影?!哪里听得到渐行渐近的战马嘶鸣?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在马嵬坡面临一个残酷选择。是拯救自己,还是拯救爱人?他选择了自己。一生中最爱的人,变成冰凉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只能说,风雨袭来时,再美的容颜,再深的爱恋,也抵不过帝王对皇权的依恋。面对利刃强谏的重兵,左右为难的君王最终还是作出了要江山弃美人决定,作为身系天下的君王,无法做到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梨花带雨的宠妃就这样在一条白绫的死结里香消玉殒。


大明宫韶华极盛时,她又怎能料到结局竟是一抔黄土收艳骨,数丈白绫掩风流?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中的注定。


马嵬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驿站,本不想成为历史的聚焦,却无奈的用凄凉的脂粉,为贵妃的苍白爱恋略施红妆,将一个君王与弱女的情殇哀婉传递。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马嵬坡上,寒雨萧萧,秋风瑟瑟,三尺白绫如雪,系在了粉嫩的玉颈上,菩提树下的叶子沙沙悲鸣,树枝下垂了,顷刻间,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就此终结了。她善解人意的生命离去,化解了三郎马嵬坡上的尴尬……


他知道,此后的日日夜夜,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份刻骨的煎熬,那一个个不眠之夜,静听窗外的雨声,他都无法忘记那个让他撕心裂肺的瞬间。


逃亡路上美人之血染出的那抹残阳,红彤彤的,映红了大唐的一片江山,也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轺车遥遥,旌旗猎猎,马蹄呜咽,长恨无已。


17岁被幸运的选入宫中。倘使她知道这一去只有21年的寿数,或许会无论无何都要想尽办法逃脱入宫的命运。但17年的成长历程和世俗的推波助澜,终于铸就一个女人38岁生命戛然而止的悲剧。


圆圆的坟茔将一抹香魂紧紧的搂在怀里,马嵬兵变实际上是有预谋、有计划、有后台的一次争夺权力的政变,只可怜杨玉环为帝王的江山在马嵬坡做了冤死鬼。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千年之后,我们已经无法洞悉在马嵬坡被赐死前这个风华绝代女子的内心,三尺白绫风流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或许她在想初入长安的如花岁月,微笑如水。命运无形的手,引领她走向了大唐帝国的中心,也走向了她人生的顶峰,更带她走向了马嵬坡的不归之路。寿王,那位她曾经发夫君早已另娶佳人,三郎,这个给予她三千宠爱的君王,却给不了她生命的挽救,她不知道江山与美人,对于君王而言,永远是一道无需选择的题目。她以自己的青春与才情给了他十六年的长相厮守,却没有换来她梦想中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长生殿的盟誓言犹在耳,转眼物是人非事事休。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个天下是男人的战场,他们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功成名就,六宫粉黛。红颜除了给他们增添一些浪漫的色彩以外,在君王政治的天平上往往是无足轻重的。所谓的红颜祸水,只不过是男人的说辞罢了,“祸端自是君王起,倾国何须怨玉环。”


灯下展卷,再一次随着这个羞花女子款款的身影,又闲闲地看过千年的花开花落,王朝兴替。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来来回回,躲不过的终究都是命运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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