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蓉:灯影里的冬青
有一种植物,无论春夏秋冬,都对你不离不弃的,它就是冬青。我所住的小区篱墙,每天都能看见冬青,以一种蓬勃、挺拔的姿势傲然天地间。看到其他叶子落幕,我曾经揪下它的叶子,它还是绿莹莹的,让我不禁惭愧万分。那是贪恋枝头的叶片,我不该剥夺它的生命。 其实,我只是看到冬青的绿色,并不知道它有更精彩纷呈的颜色,那就是它的果子。它的果子深红,密密麻麻结成一簇簇如红豆般的小果子,让人看了多么欢喜。
在这个老小区住了十几年,以前我并不认得那簇果子,果子只在冬天结果,其他的季节像消失了一样,与平时葱绿的冬青树完全不是一个物种。直到有一天看到名门才女洪晃的微博上晒出的北美冬青,我才想起我们小区里也结出这种果子,才认识了它叫冬青。尽管北美冬青的枝丫更挺拔些,果子更密集些,颜色更浓烈些,没关系,这也是冬青,很纯正的本地冬青。从此,在花丛中多看了它一眼。正如我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跛脚的保安似的。那个来自苏北的跛脚保安,是我们小区的老保安,因为他也当过兵的特殊经历,让我对他便多了几分亲切。
我和他的相处如小说里的情节:先抑后扬。他每天晚上十点不到,都会守在小区南门,等十点一到,神速地锁了门。我那时上夜班,常常在十点过一分钟也会被锁在门外。他也不顾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径自走了。冬天到来的时候,叶子都落光了,好几次我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他也是把我关在十点多的门外,让我绕了一个大圈圈到了北大门。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上头吩咐十点锁门,他是执行者。此门不通,就走北门。在北门口,我狠狠白他一眼,恨不得用高跟鞋踹他一脚。他说得越周正,跛脚的抖动幅度越夸张,我内心一直煮着一股气:跛脚的,还想当合格的保安?
凭良心讲,他还是合格的。小区有住户车子开不出,他会主动打电话叫车主,还会引导车流,梳理交通。谁家有个装修建筑物需要清理,他也会主动帮忙。有时,谁家里招了小偷,他会挨家挨户地宣传防盗,以及宣传其他的安全知识。总之,大家都讲:这个保安可以。但是,他在“南门问题”上,我觉得他过于死板,不近人情。好几次在北门的岗亭,他与我打招呼来着,我都没搭理他。
今年开始,女儿开始备战中考,常常在学校学习到很晚。学校挨着小区南门,有时她学习很晚,常常超过了十点,南门便关了,只能多走几步到北门。当中有一截路比较空旷,冷清,担心女儿走路会有危险,我与保安商量,延迟南门上锁的时间。保安还是不同意,说自己没这个权利。想想也是,一个保安,是没那些权利的。我便去找物业主管,物业主管说小区十点关门是规定,不好改,我这种情况并不多,不会调整。我泱泱不快,作罢。只能每天去接女儿,好在我工作较机动,晚上的班调整到白天上了。
有一天,天儿冷得出奇,我把自己裹着像个粽子似的去接女儿。经过北门的时候,跛脚保安叫住我,问我附一医有没认识的大夫。我想有认识的也不会告诉他。我说不认识呀,便看见他的眼眶湿润了。我心咯噔一下,便多问了几句。原来他老婆要动个手术,现在在医院等着床位做手术。我是见不得这些不幸的,总想着能帮就帮着点,于是让爱人找了人,帮保安老婆快速地安排到了床位。其实也是举手之劳,他倒是成了感情的负担了。
几天之后,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利用他职位的小权限,把南门锁门时间延迟半小时。这些权限对很多人来说并没什么,但对他来说,意味着他一旦被领导知道会被开除的风险。他的家庭情况并不好:他有生理残缺工作并不好找;他老婆刚出院,还在调养中;家里很有一双儿女等着他大把花钱......他没有必要为我担那份风险。但是,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每晚十点一到,他便站在南门口,看着我女儿进来了,才锁上门。女儿的下课时间有时不固定,他便从十点等到十点半。我很是感动。其实,我多走几步也没什么的。而他,却摘出了心。
冬天的夜晚好冷。灯影里,我远远地看见他守在南门口,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风把钥匙吹得“叮铃铃”响。一簇簇的冬青果子,温暖地垂挂在南门。白天,无数次经过冬青篱墙,并不觉得它有多火红,灯影里再看,却比北美冬青更耀眼。
▋作者:林娇蓉,浙江温州人,文学爱好者,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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