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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等:我的绿单车

徐等 当代作家 2021-01-24

在共享单车横行的年代,某个清晨,我想起了我的那张绿单车,我曾经也拥有过那么一张单车。


在老家岭子村上中学的孩子,如果没有一张单车,步行两个小时都到不了学校。每个家庭节衣缩食都要给上中学的孩子买一张小单车,为了上下车方便,女孩子骑的话最好不要有前杠。可是,我的父母迫于两个孩子上学的压力,只有让我委屈地捡了哥哥的剩,他那张从修车摊买来的二手单车就像传家宝一样传到我的手里。这张单车颜色是磨损得有些发白的军绿色,比大人骑的大单车小一号,刹车片也被调皮的哥哥折腾得瘦削了一小半,要用很大的力气捏手刹才能将车子刹住,轮胎打了几处补丁,车轮前壳有点歪斜,整个车子看起来就是破旧、单调,不讨人喜欢。而这车子最大的缺陷是有前杠,起步时只能一只脚踩在左边脚踏上,另一只脚从后轮上方甩过去,踩上另外一边脚踏,屁股才能挨上坐凳。对于我这种小个女生来说,这种上车姿势不雅观也不自如,这样的配置确实是不尽如人意。我在不情不愿中接受了这张单车。


从岭子村到中学的路上有一道长下坡,坡度较陡、坑洼不平,这段坡叫飞行岭,读音如此,但我不能确定是否这样写,却也觉得形象。每天早上六点多,附近的徐湾村、岭子村、红旗村的半大不小的伙子、姑娘们,身上背着帆布书包,牢牢拴在背后,屁股搭在单车坐凳,身子微立,从飞行岭坡顶开始“飙车”,一直飙到坡底。并不是孩子们的车技有多高,而是这一段坡陡,推着车子走路,人还没有车子跑得快,早晨的时间本就宝贵,孩子们不愿浪费。只要半捏着手刹,精力高度集中,掌握好方向往下冲,也不算难事,冲得稳健还可以省时省力,所以,这是一段惊险刺激而又轻松快捷的路程。而这过程中,对刹车片的考验是最重要的,手刹不灵,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我骑着那又破又高的绿单车,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小手紧捏着车扶手,屏住呼吸,眼睛不眨,冲过一个个弯道和坡道。每次冲过飞行岭,感觉生命获得了重生,有种小小的庆幸。在那样物质匮乏的日子里,小小的我们都在拿生命去勇敢地生活。飞行岭不是没有出过事的,母亲有一次骑着单车下坡时冲进了路边的草丛里,听说半天回不过气来,差点丢了命。艰苦的环境考验着人们的生存能力,锻就了岭子村的人们顽强的性格。


在我印象中,我的绿单车轮胎总是漏气的,是慢性漏气的那一种,隔两三天我就要在修车摊那里打一回气。经常是早上打完气,傍晚放学推出单车,习惯性地捏捏轮胎,总是只剩下一半的气,这种不实在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沮丧,当然这和冲下坡路也有关,钉子、石头哪一样都足以扎破轮胎,以至于我现在经常梦中梦见自己的单车轮胎没气了。为了省钱,漏气不是很严重的话,我是不会推到修车铺那里,总觉得他们是骗钱的,怎么修都还是漏气。


我骑绿单车的车技是豪放中带着鲁莽,单车骑多了,人也变得不安分,总想耍点花样。从学校出来下坡时,趁着无人我会“放马”,所谓放马,就是撒手骑单车,可却在一次意外中撞到了横行马路的大婶怀里。那年头没有碰瓷,大婶拍拍身上骂骂咧咧几句就放掉了我,羞得我小脸涨得通红,从此变得收敛了许多。


岭子村是个大山岭,推车翻山越岭是耗时耗力的,回家时我们总是把车子存放在山岭脚下的人家里,找一个熟人放车是不容易的,人家免费给我们提供屋子存放三四辆自行车,第二天还要早早要开门让我们来取车。满脸的为难,我们腆着厚脸皮给山岭脚下的人说:“伯伯,我们能不能把车放在你家呀,谢谢了呀……”山脚下的人家日日把山顶上孩子们的难处看在眼里,虽然房屋窄小,但也不为难孩子们,总要收拾出一小块地方给我们。三年的时光里,绿单车住过宽敞的院子,也挤过鸡鸭鹅拥挤的黑屋子里,可算阅历不浅。


冬季的岭子村,小伙伴们总是起的很早,打开伯伯的门,推出单车时,我们都还看不清田间小路的方向,一手打着电筒,一手握着车扶手,一不留神就从田埂路上掉进了旁边一米高的田地里,吓得不轻,却摔得不重,几个小伙伴合力拉起掉进田地的单车和人,又跨上单车,一直骑到天色微亮,骑到梦想起航的地方。


我嫌弃我的绿单车,打心眼里,从未喜欢过它。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它坏得彻底,好让我可以从此抛弃它,可是它吊儿郎当,却永远也不“寿终正寝”。拥有一张没有前杠的彩色小单车是我中学时的梦想,长大了才明白,那算什么梦想。


初中毕业后,我再未摸过我的绿单车,不知道被母亲扔在了哪个角落。而那单车伴随我的贫寒、惊险、尴尬、快乐的岁月却时时涌现在我的脑海。


现在的大街小巷里挤满了小单车,可是那车上的故事却远不及我那中学时的岁月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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