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27路公交车上的北京代驾
2018年12月18日凌晨2点20分,开往武夷花园站的夜27路公交车停靠在大北窑公交站,代驾司机陆续上车。
在北京,每个晚上,至少有8 500个代驾司机载着车主回到住处,“就像这个城市的血液一样,对哪里都知道,”陆东洋说。他们每天都能遇到有钱的车主,会听到这些人的隐私,也会因为导航问题、态度问题产生争执,还会花点心思去要小费。他们对现实不满,想突破自己的圈层,却难以摆脱出生和资源的路径瓶颈。
这是一群依赖都市生活生存的匿名者,他们行走在在每一寸霓虹的暗影中,游离于繁华中心的边缘地带,通过高档汽车的后视镜,窥视城市另一个阶层的生活镜像,尔后回归墙皮脱落的群租房和生锈的铁床。
文 | 蔡家欣
图 | 吕萌
编辑 | 冯翊
从通州到国贸,25公里,东西走向的建国路连接京郊通往繁华之地。
夜27路公交车11点20分准时启动,司机庄园的乘客并不寻常。他们都戴着安全帽,穿着黑底白色反光条背心,手里拎着折叠小车。2年前,他们发现了这条路线,之后便几乎承包了这辆公交车。
这条路线是北京市36条夜班公交车路线之一。每天晚上准时从朝阳和通州两端发车,来回12趟,直到凌晨4:50收车。刚好,代驾师傅们在这个时间段出没。
“代驾服务喝酒的,我们服务代驾的”,27路公交车开通2年多,庄园就一直在岗服务。“95%(乘客)都是代驾,除了夜27,夜1、夜3、夜30…全都是代驾”,因为“便宜、便利”。
40分钟后,车辆到达朝阳城区的终点站“大北窑东”。41岁的陆东洋迅速下车,打开折叠自行车,点击手机上的接单平台,朝国贸方向奔去。很快,他将要成为别人的司机。
没有意外的话,陆东洋每天都在北京国贸大楼附近转悠,经过银泰中心的卡地亚门店,他的皮裤只有60块,在路边买的。临近圣诞,银泰中心商场门口的人工树上的LED灯把雾霾染成粉红、亮黄,草坪铺上了银白色灯片,象征“白雪”。流光溢彩的夜场地下车库里,停放着上百辆豪车,整齐划一排列着。
这些车跟陆东洋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如果手机里滴滴出行的提示声响起,其中的一辆,将由他驾驶。
他是北京2万个代驾人中的一个,住在25公里之外的通州。2个小时之前,他骑着那辆价值1800元的折叠自行车从家门口出发,搭乘27路公交车,历经1个小时的车程,来到这里。一般在27路公交车收车前下班,回到通州那间不到10平的平房里,车上,仍都是他的同行。
2011年,醉酒驾车行为首次规定为犯罪,依托于相关的处罚政策,代驾行业迅猛发展,各类饭店、夜场马桶和厕所门上贴满了代驾小广告。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全国代驾行业的总订单已超过2.53亿单,总产值达154亿元,目前滴滴代驾平台上的司机已经超过218万人。
在北京,每个晚上,至少有8 500个代驾司机载着车主回到住处,“就像这个城市的血液一样,对哪里都知道,”陆东洋说。他们每天都能遇到有钱的车主,会听到这些人的隐私,也会因为导航问题、态度问题产生争执,还会花点心思去要小费。他们对现实不满,想突破自己的圈层,却难以摆脱出生和资源的路径瓶颈。
这是一群依赖都市生活生存的匿名者,他们行走在在每一寸霓虹的暗影中,游离于繁华中心的边缘地带,通过高档汽车的后视镜,窥视城市另一个阶层的生活镜像,尔后回归墙皮脱落的群租房和生锈的铁床。
2018年12月18日凌晨2时30分,在夜27路公交车上的乘客几乎都是代驾司机。“(凌晨)1点以后车上都是代驾,我会让他们把自行车先折叠好再上车,代驾多的时候车子会落在一起”,公交车司机说。
“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儿”
深夜12点多,夜27路停在了朝阳终点站“建国路大北窑东”。公交车门打开,将近20个穿着黄背心的代驾司机堵在车门口,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往外涌出。他们找一个空地打开,把手机放到车前头的架子上,点开接单平台,朝夜店、酒吧和KTV走去。
午夜一过,37岁的代驾司机龙河出现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附近的一家KTV门前,这里分布着50多家酒吧和KTV,一入夜,店铺招牌朝路边投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影。
“后半夜北京主要出单的地方就在工体”,龙河快速说着,“都是大单”。和普通的饭局不同,酒吧客人一般在下半夜叫单,按照代驾平台定价规则,晚上12点以后,起步价从38元上调到95元。很多代驾都愿意到工体熬时间,等单子。
零下5度,来泡吧的客人从车上下来,年轻女性穿着黑色的过膝长筒靴,皮草大衣和靴子之间的大腿裸露在外,耀眼的灯光中,大耳环不停晃动,蓝色眼影闪闪发光;一些男人敞着大衣,内里穿着T恤,上面绘着老虎图案。他们双手交叉合上大衣,从代驾旁边经过,奔向一间卡台最低消费2万、人均消费上千的酒吧。
几个代驾瞄了一眼,随后移开目光,低头哈气、搓手。他们戴着面罩,一身黑色羽绒外套,穿着廉价的黑色挡风皮裤,霓虹灯在脸上划过,香烟在黑暗中闪着红点,8块钱一包,“这活熬人熬时间,费烟,一个晚上能抽掉1包多”,32岁的代驾阳光说。
烟摊前,一个头戴卡其色画家帽的男子因网络问题付不了钱,一名代驾主动上前谈生意,帮忙扫码付了钱,男子搭着代驾的肩,走向停车场。阳光、龙河和其他三个同行倚靠在道旁树干上等着平台派单。一个代驾买了根5元的棒棒糖送给一个卖花的5岁小女孩,有路人打算买枝花,旁边女孩的妈妈凑上去。KTV门口的保安冲了过来,抢过手中的花,摔到地上,“走”。
阳光等人敛起笑容,散开。
有人问厕所在哪,阳光指了指KTV,“随便进2楼找一间都可以”。但当自己要方便时,阳光宁愿往东走800米,从工体西门拐进去,奔向黑暗角落里的公共厕所。他不会去KTV方便,“穿着这身衣服咋进去?”
“那些都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儿”,一个代驾抬起下巴示意对面的夜场,扫了一眼对面的停车位。
远处,上百辆汽车被包裹在夜色中,3辆法拉利停在工体北门MIX酒吧门前,红色铝制外壳、流线型车身在黑暗中隐隐发光。这些均价超过百万的汽车旁边,无数匿名者在此谋生。一名清洁工骑着电动三轮车在工体场内的跑道上绕圈拾捡纸片、烟头,保安挥动着手中的红色警棍,指挥车辆停靠,卖花大婶逢人便问买不买花,20元1包的香烟卖到了30元,2公里的路程,电动三轮车要价50元………
1个小时过去了,一辆银色轿车的后备箱缓缓升起,“看,有人接到单子了”,阳光边说边划开接单平台,看了一眼,又摁灭——如果能在2点前接上一单,他可以在天亮前回家休息了。
日赚1000与日赚200
凌晨1点半,公交车行驶到朝阳和通州的交界——高碑店站时,“接到单了”,一个代驾边说边站起来,弯下腰拎起地上的折叠小车,走到公交车后门,等下一站停车。“去哪呀?”几个代驾的目光凑了过来,停在了他身上。对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很快就下车了。
一个代驾将脚搁在公交座前的栏杆上,打了个满车厢都能听到的呵欠。他说过去每一站停靠都有人接到单下车,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多。
据2016年滴滴发布的《全国代驾消费报告》,2015年滴滴代驾上线,一年后,代驾注册人数增长到218万。70后和80后代驾占比接近八成,大多司机在30至50岁之间。每个月,平台内部会发布全市前十名的跑单数、日收入、好评数,榜单被司机称为“牛人榜”。
29岁的朱云山曾经拿过第一名,日收入1000多元,日接单数10单,月收入接近2万,被同行称为“战神”。但更多人低于这个数,陆东洋收入的上限不过1.2万,阳光则只有8千。
陆东洋租住在通州一间不到10平的群租房,一个简单的灶台,不到两平米的厕所,一张单人床,狭窄逼仄。房门正对着的墙上,粘着黄色胶带——那是一道裂缝,冬天来了,粘住它能堵风。
他的目标是每天至少挣300元,每个月能往辽宁阜新老家寄5000元,女儿12岁,一直念叨着大学要考到北京。他每天希望多挣一点,攒够女儿的那份学费。
但“现在越来越不好做了”,一名 43岁的代驾感叹,他做了两年代驾,两鬓已经斑白。当天他只跑了3单,赚的钱不到200元。
在一些代驾看来,生意之所以难做,是因为做的人越来越多,“以往人少,单子接不过来”,一个来自湖北襄阳的代驾,46岁,月收入从2年前的1万下降到6000元,“每天(上线)时间不变,甚至更长,但收入就是减少”。现在单子数量趋于稳定,派单全靠运气,上榜的人也是。
夜27路公交车司机庄园经常听到代驾们前半夜聊一天的收益。一名代驾会提起同行的表现,“在线16个小时,都快累趴。跟你说,北京市第一那个,一个月至少2万。咱们干不了那个。””对对,那种拿命拼着赚钱,没必要,疲劳驾驶”。
尽管如此,他们之间有时会在意对方的单子。工体外,几位代驾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名代驾说“昨天接了两单”,另一名代驾质疑,“你不是跟我说只接了一单吗?”“是后半夜接了一单”,这名代驾慌忙解释,在场的人笑了。
2018年12月11日晚8点30分,陆东洋每次接单前都要对着手机摄像头进行人脸识别,确认个人信息后在接单平台上上线,然后才可以接单工作。
“战神”朱云山觉得,接单不光靠运气,有技巧可寻。
他注意到,代驾平台会标注全市出单高发区域和代驾司机实时分布数量,“在这里接单,到目的地后,你去哪找下一单,都是学问”。如果目的地是国贸,他会选择前往国贸三期、世贸天阶或者财富中心接单。“因为这些商场饭店集中,出单量高。”而北京工人体育场是代驾圈公认的“大神待的地方”,等级高的司机会被优先派单。
26岁的林川是北京市滴滴代驾接单效率第一名,平均每天工作5小时,月收入高达9000元。如果晚上12点前回到住所(志新路)附近,周围代驾超过10个人,他就会选择回家休息,按照他的经验,“志新路后半夜只能出5个单子”。
“不是人人开个帐号,骑个电瓶车就能干好这个”,朱云山说。
陆东洋们没办法比年轻人更懂互联网产品,只能靠勤奋并珍惜每个单子,一名代驾曾被查出酒驾,当天凌晨,回家休息喝了几杯酒,就接到了平台派来的单子,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接下了。一名代驾曾从通州骑电瓶车到昌平,就为了要回被赖掉的100元车费。
这些辛苦钱,龙河每个月会拿出8000元寄给家里,自己住着月租200元、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平房。但他又在吃喝上舍得花钱,每次代驾聚会都得花个100多元。
他们大多都孤身一人在京。夜里下班,陆东洋不找以前的朋友,时常独自坐在日坛路一家火锅店门口的长凳上休息,他打开K歌软件,唱起周传雄的《黄昏》。身后,店内火锅飘着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了雾。
2018年12月11日晚11点,北京工人体育馆附近是代驾师傅经常等单的地方,接近午夜时,体育馆附近的公路上等待接单的代驾师傅逐渐增多。
“你是代驾,这是我的车”
陆东洋最值钱的家当是1800元的折叠自行车,但他开过的豪车比它价高百倍。他记得代驾第一单就是一辆价值300万的豪车,“车费61元,给的现金”。但很多代驾对豪车是又怕又爱。第一次开劳斯莱斯时,驾龄10多年驾龄的他既兴奋又紧张,将方向盘比平时握得更紧,他怕人过来蹭,使车受损。曾经有一位代驾的折叠车碰掉了法拉利车内的一块漆,“就指甲盖那么大”,赔了1.3万,“一个月都赚不了那么多”。还被上报了平台,一个月不能接活。
每次开豪车,是代驾们离有钱人最近的时候,但风险也随之而来。
这些人一上车多半是醉鬼,“容易闹事”。阳光曾被一个做包工头的车主绕车追着打。当时,到达导航定位点后,车主让他继续开往前开,一会儿后又说,“这是哪,给我掉头回去”,边说边骂脏话。“说话注意点”。阳光受不了,停下车。
“我今天要教训教训你!”只及阳光肩膀的车主揪着阳光的衣领,阳光挣脱后,车主踉跄着继续追着他打。
“40多岁了,你体力不行”,阳光一边躲一边劝。
陆东洋也与车主就路线问题打起来了。沟通时,车主还带着几句脏话,陆东洋觉得委屈,“就为这几十块,我让你骂?”
他结束行程,下车,准备回家。车主追上来,一手拽住他的胳膊,挥过来一拳,陆东洋侧身一躲,对方手就打在护栏上,“都是血”。
想起这事,陆东洋忘了当时的委屈,觉得车主50多岁了,“有血性”。
在幽闭的豪车里,太多有钱人的隐私一览无遗:夫妻吵架,男女亲热,吸毒……这些事都在夜间发生,有时会给代驾带来“生意”。阳光曾在夜里10点为一位40岁的公务员代驾,一路上,车主纠结着要不要去40公里外的顺义见情人。他撺掇对方去,“兄弟,感情这事你想了就得去做”,“我也离过婚,但没你这么纠结”。
最终去了。“这单生意很划算,”阳光说,“一共400元,就够我那天赚了的,还是来回”。
代驾的另一大收入来源是车主的小费,但怎么拿到这笔钱需要技巧,阳光上车后直言“给点小费?”对方回应“按线上说的给”,拒绝了。车主刘世觉得直接要小费,他会很反感。
“不能直接张口要小费,要迂回。”龙河眯着眼睛,很得意。
他做过2000多单的代驾,拿到过100多次小费,按照一般100元一次来算,至少一万元。他的经验是,夸车主的车好,或者顺着车主的意思,引导他给小费。有一回,到达目的地,车主主动问起他们怎么回去,龙河笑着回答说,“没事,我们可以骑车回去,如果觉得我们辛苦,可以给点回程费”。随后,车主拉开了钱包。100块小费到手了。
尽管代驾每天都能见到有钱人,但双方一下车,就没有任何交集,双方不会了解各自的名字、姓氏,不会有后续的联系。他们在车内相处,厌恶与好感陆续发生。
刘世觉得代驾公司招人以开车稳当为主,其他不管,“代驾都是社会的闲杂人员,想通过干这个发一笔”。他曾怀疑过代驾偷盗,因为有次他的朋友叫代驾的第二天,车内一副价值几千元的墨镜不见了,“肯定是被代驾给顺走了”,他在奔驰车里,穿着咖啡色的夹克皮衣,梳着二八分油头,“我这都是好车,他们浑身都是汗味,上车后肯定要铺座垫戴手套”。
但在林川眼里,有的车主不怀好意,差点坑了他。一次,他在车内启动,车没有动。下车发现汽车左前轮朝外撇开,撞路牙上,车轴断了。“是不是喝酒撞车,不敢报警?”他问。车主点点头,“是是是”。林川判断,车主想找他顶包。
也有一些尴尬时刻。有一次开车,陆东洋反复踩刹车和挂档,但车就是打不着火,他纳闷是不是出问题了。车主坐在后座上盯着他,没有说话。5分钟后,车主说,“你把中间那个按钮按一下,不然我们今天都得耗在这”。
“我就是不问,最后他只能自己说了”,陆东洋现在想起来有些好笑,觉得是车主最后坐不住了。
他对有钱人的态度很敏感。一个车主上车后将脚抬到车顶,陆东洋很不满,“请你把脚放下”。“你是代驾,这是我的车”,车主回应。陆东洋感到被冒犯,立即结束行程。有位车主和他交流时,陆东洋感受到了“不屑”“看不起人”的口气——当时车主让他放东西时慢点。但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好人”,第一次开奔驰时,感觉很紧张,车主只是教他怎么操作,他就觉得对方素质很高。
“出头之日”
送客人到东坝的途中,陆东洋接到房东的电话,“房子要拆迁,明天必须搬离”。此刻是凌晨6点,他赶回通州,找房源,搬东西。当天晚上休息到10点多,他慌了,“一天不跑单,就没有收入,家里那么多债,怎么办?”翻身起床,穿上衣服,骑到4公里外的宋庄小铺,3个小时后又完成了一单。
尽管很拼,但陆东洋说自己很厌恶这个职业。他不是没有在别的圈混过,1998年来北京时,陆东洋在KTV做领班经理,又在西三环航天桥附近开了KTV和饺子店,后来因为女儿上学的事情,回了老家,买了一套80平的房子,连装修花了将近30万。为了还清欠款,2015年回到北京,选择了零成本起步的代驾工作。
很少有人的第一份职业是代驾。朱云山上一份工作是自家工厂的送货员、阳光是长途车司机。龙河曾经触摸到了这个城市的繁华。20年前,像无数个河北的小镇青年一样,他来到北京,做过搬运、维修、装修、油漆等20多种工作。去年,他在中关村一家创业公司当上了管理人员,月薪高达2万,手下管理200多号人。但这家创业公司连续两个月发不出工资,倒闭了。
从别的圈层跳入这个行当,一年内,龙河瘦了20斤,阳光“以前发量很密,现在都变少了”。朱云山曾经是体育特长生,做了一年代驾,拎电瓶车跑过天桥时,感觉“气喘吁吁”。
“活儿熬人,伤身体”,他们萌生退意,试着跳出。龙河也在尝试找别的工作,但简历往往因高中学历被拒,唯一一次成功被录用的,是一家共享汽车公司的运维管理岗位。但工资不到1万,需要自己垫付费用,报销周期长达3个月。龙河拒绝了——他每个月需要给老家妻女寄生活费,工作不适合他。
“现在换工作,钱少的看不上,钱多的,人家看不上我”,龙河说。
2018年12月18日,夜27路公交车的代驾司机。
陆东洋一度在今年10月觉得“出头之日来了”,当时接受朋友邀请,到武汉“做管理”。后来发现是传销,又回到代驾的职业原地。陆东洋觉得,做代驾是自己走投无路时寻找到的“避风港”,他想过出去,但“现在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只能再干一段时间”。
相比之下,朱云山成功进入了另一个圈层,因为年轻,懂设计软件,依托另一名同事的资源,进入了门面装修行业,一年收入20来万。
12月11日,夜里气温骤降到零下7度,阳光决定在家休息,他离了婚,小孩父母带,一天做10个小时,头两个小时在家边玩游戏边“躺单”。下班后,他会和同行去吃夜宵,一次花费四五百,“基本没剩钱”,他决定明年回老家黑龙江,但不知道要做什么营生,“收入肯定不如这个(代驾)”。
陆东洋今年搬家三次。从朝阳通州交界的管庄1300元的单间,到通州政府附近850元的公寓,再到现在650元的平房,缩减生活开支的同时,陆东洋离北京越来越远。“我把青春都浪费在这里了,喜欢不喜欢,都在这里了,18年了。”
凌晨2点多,20多个住在通州的代驾司机在大北窑东站乘上了夜27路公交车回住所。一上车,他们往车内前半区域坐,将折叠车放到脚边,用一只手护着。车辆启动,室内灯光暗了,没人说话。
车窗外,高楼行进,灯光一阵一阵划过车身,划过了他们的脸庞,他们靠在车窗上,阖上眼皮,睡着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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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蔡家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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