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枫叶情，怀念深圳城中村

2017-12-25 读者来稿 城市战争

编者的话：第七届深港双年展近日开幕，上周我们写了一篇文章——《深圳为何宣布与城中村“共生”？》。文章提到这届双年展挺有情怀，地点没有选在高大上的CBD和会展中心，而是走进了也许是深圳最“低端”的一面——城中村。这激起了不少读者对城中村的美好回忆，今天分享城市战争的读者远方先生的一篇来稿，文章讲述了他对城中村生活的一些感悟。读者如有兴趣来稿，请发邮件至sunbushu@qq.com。

文｜远方

作者系深圳IT从业者、城市战争读者

女：片片红叶转，它低叹再会了这段缘
片片红叶转，回头望告别了苦恋
爱似秋枫叶，无力再灿烂再燃
爱似秋枫叶，凝聚了美丽却苦短

男：片片红叶转，它低叹再会了这段缘
片片红叶转，回头望告别了苦恋
爱似秋枫叶，无力再灿烂再燃
爱似秋枫叶，凝聚了美丽却苦短

女：片片叶儿随梦却倾刻飘远
相看对泣竟默然
片片叶儿携着我此生所爱
一飘再飘梦更远

男：远远夕阳陪着你此刻归去
心中爱火怎复燃
远远夕阳携着我此生所爱
秋风带走梦片片

《片片枫叶情》是90年代经典粤语歌。我知道这首歌，是在龙华的公交车上，偶然间听广播中流淌出来的歌声。如今用以形容龙华的夜色，用来怀念自己在龙华度过的时光，恰如其分。是分离的歌，却婉转动人。在倾诉旧梦的消逝，却明媚、优雅。这是离别时最好的心声，是对往日时光的思念，与前路的祝福。沉醉于这夜色中，相看默然。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住在这种地方，住在龙华到底是什么感觉？”这是从未离开市区的我，第一次经过龙华时的疑问。那一次，是为了登上龙华的羊台山。我看到狭窄的街巷，人流川流不息。密密麻麻的小产权房。市区之外，人口如此密集，交通繁忙，却一片老旧。没想到，此后几年，我最美好的回忆却发生在龙华。

图1 ：晚上19点30分左右的民治大道，人潮从民治地铁站涌出。

城中村和棚户区不是一个概念，深圳有一半外来人口住城市村。城中村是深圳最具活力的部分。以龙华区的规模最为庞大。深圳的城中村里有很大一部分住着工程师、设计师。靠城中村的人口密度，周边往往零售商场密集，便利店非常密集，利于夜间劳动、学习。菜肉市场又多，可以降低成本。以明治大道为例，几乎每隔一个公交站就有一座大型的超市。走出实验室，径直去了菜市场。最近惊喜地发现深圳的许多小产权房被整栋租下来，改造成内饰精致、优雅的经济酒店。让人赞叹深圳的创意，创新及效率。某些城市则一味靠铲除城中村来提升城市品味。

另外一点是，不能将深圳的城中村笼统地与全国各城市的城中村混为一谈。深圳龙华区城中村的建筑大部分都很高，配有电梯，高度、容积率不亚于商品房。夜间灯火通明，人潮汹涌。在我看来，这更像村委会集资建成了商品房。只不过装修没有商品房那么高档。非常密集，但是排列的非常整齐。周边零售体系齐全。虽然叫村，其实更像一个小城市。

因为我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在龙华，是这份工作引领我走进目前作从事的专业领域。冬日凌晨踏着星星上路，顶着呼啸的寒风等候公交。日复一日地在四个小时的上下班路上学日语。这些都是宝贵的回忆，也是最幸福的回忆。

三年后，在工作的空窗期，我做了过去曾想象过多次的事。住在龙华的羊台山脚下。做一个在都市与美景之间怡然自得的人。这次才真正看清了龙华的真面目。如果说从前想起龙华，不过是怀念前往龙华的那段路程，那么这次是被龙华独特的夜色吸引了。

住在龙华是一种什么体会呢？本身地处整个深圳的地理中心，是深圳的高铁枢纽，城际交通发达。闲暇时常常去大鹏半岛的较场尾，广州、惠州浏览胜景。龙华自身地势开阔，周边有青山绿水，登上羊台山即可鸟瞰龙华。或可坐于窗前，遥望羊台。但龙华真正的魅力，在于城乡交织处，夜幕中归家的人们制造的繁华与杂乱中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龙华是深圳的另一面。这里有原生态城市化，在无序状态下成长起来。城中村没有限高，没有限制密度。与其他城市低矮的农民房相比。龙华有全国最大规模的小产权房，密密麻麻、高耸入云。密集得让人恐惧。乍一看，有种繁华大都会的错觉。这里装载着一种原生态的城市化，不同于被政府与房地产开发商垄断的城市化，装载着创业者。小产权房容纳了深圳大多数常住人口。龙华区人口密度远超市区。

密集的人口支撑着密集的零售业。从梅林关到布龙路，民治大道几乎每隔一个公交站就有一座大型百货商场。关内的零售商圈是一个一个孤立的购物公园，被大卖场垄断，而龙华的商圈是带状的，百货大楼与小商铺沿着主干道两侧分布。入夜，当市区渐入沉寂，龙华进入高潮。霓虹灯炫烂刺眼。步行街、大型超市、KTV、餐饮、按摩店、会所、酒吧火力全开。这里是个不夜城。龙华的服务业、小商品店种类繁多，配套齐全。使得住在龙华的人不需要坐公交去很远的地方，几乎下楼步行几百米之内，就能解决生活中消费、娱乐的一切需求。

图2：民治大道东边商圈

图3：东边商圈步行街

然而，转过一条街区，或许就进入了杂乱的城中村。夜里静悄悄。城中村里密布24小时便利店。对，那种杂货店升级而来的，数量及密度远远超过其他城市的24小时便利店。这可以说是深圳人创业精神的典型体现。因为只有真正不眠的城市才有这样的需求。夜里，无数人为了明日而思索着、工作着、学习着。没有睡意，疲倦时在楼下散步，看看楼房细缝中露出的月亮。

图4：龙胜地铁站对面规模庞大的深圳式城中村，密集的小产权房，大部分超过10层，部分楼超过20层。夜里十点钟仍灯火通明，反倒给人一种大都会的感觉。

深圳最多的硬件工坊、科创企业孵化器，在龙华，不在南山。南山固然是中国科技公司，尤其是先进制造业密度最大的区域，却不是最贴近生活、成本最低的区域。在龙华，也许你住在杂乱的城中村，但换上休闲西装，可以走进咖啡厅。走出实验室，径直去了菜市场。到了晚上，走在眼花缭乱的霓虹灯步行街，吃着牛肉火锅侃大山。

深圳是全国夜间活动时间最长的城市。我对龙华的便利店别有感情。曾在微信公众号上看见这样的评论“深圳，一座躺在便利店上的城市”。在一个破旧的城中村小区单元里竟然多达十几家24小时便利店。深圳的城中村是个有一千多万消费人口的市场，是美宜佳、5+1、易站、天虹等的天下。美宜佳开店已超过一万家。如果中国诞生一家本土的便利店巨头，不太可能是北京、上海，倒有可能是深圳。全家、7-11等外资便利店在这里是看不见的。因为这些成熟的便利店没有杂牌便利店那么顽强。

当人们在孤独的夜里苦读外语和技术资料，还有楼下的便利店时刻为你保驾护航。三四个员工打理一家便利店，这些便利店的员工拿着低廉的工资，通宵达旦。其实艰苦创业才是深圳的气质。多少人在为你服务着，住在龙华的人并不孤独。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而每月的房租不过七八百，伙食不过一两千元。那些很low的便利店，违规的小产权房守护着无数挑灯夜读的人，静夜深思的人。龙华让无数人光鲜地做事，便利地生活。于最繁华处留有寂静，于无人的深夜里解你饥渴，慰你心忧，给你一片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