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八恶人》含义这么深,奥巴马和特朗普都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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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昆汀·塔伦蒂诺的《八恶人》上映,可能这是很长一段时期内影迷最关注的新片之一,这有许多理由。
理由一,他是昆汀。
理由二,昆汀采用了几乎失传的Ultra Panavision 70毫米技术,并为了原汁原味上映大动干戈。
理由三,因为政治因素,昆汀惹毛了美国的警察,影片被抵制。
理由四,这是昆汀第二次涉足西部片。
理由五,影片再次抛出种族禁忌话题,今年是大选年,这一话题尤为敏感。
……
此时此刻,该看过这部电影的,应该都已经看过了。所以,深入探讨的时候到了。
下面这篇文章,谈到的一些角度,可能是我们作为外国人很难想到的,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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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我们决不能成为敌人。尽管目前的情绪有些紧张,但决不能容许它割断我们之间的情感纽带。记忆的神秘琴弦,有一天定会被我们的良知所拨响。
——亚伯拉罕·林肯
在昆汀第八部长片《八恶人》中,没有人是纯洁的,就连那个神圣的美国例外主义鼻祖也不能例外(译者注:指林肯)。
当代美国的文化想象共同体中存在着难以化解的分歧,这部电影就是深深扎根于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一直以来,人类都抱着将恶人绳之以法的信念,与邪恶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斗争。
电影把这个长盛不衰的「神话」带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之地,一个嗜血贪婪、仇视女人、种族主义泛滥的堕落世界。
对这一世界的无情揭露引发了人们的追问,然而很多问题并没有答案:「为什么美国人不能停止枪支的使用?」「一直无法消除的种族主义和厌女症状在美国社会究竟有多深的根基?」「鲜血和暴力价值几何?」「战争是否拥有履行道德使命的功效?」
在奥巴马总统最后一次发表国情咨文的那天,我看了这部电影。昆汀的这部电影也算是另一种版本的国情分析,着眼于南北战争刚刚结束的美国。
那天晚上,趁着对影片的记忆还算新鲜,我对美国的过去和当下这两个阶段进行了一番思索。奥巴马并没有将针对美国现状的分析作为开场白,直到最后他才告诉我们,「美国是强大的」。我的第一反应则是,「也许吧」或者「就哪方面来说?」
然而让我十分确定的是,这个联邦国家是扎根于鲜血之中的,深不见底。
这也许是因为美国既不是像道家观点宣扬的那样能屈能伸,也不如圣经中《登山宝训》所言的那般「温顺驯良」,而是选择了一味的「强大」。让我更加确定的是,昆汀将我们带上了一条既惊悚又富有想象力的黑暗旅程,其终点是历史中的美国,是每一篇国情咨文努力掩盖的冲动本能。
时至今日,那段历史带来的梦魇依旧挥之不去。虽然它的形态不断变换,但其本质从未改变。《八恶人》力图探入这个深渊,将历史中酿成的种种至今仍然荼毒着现代社会,却从未在任何政治议题中现身的疮疤一一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昆汀将我们带上了一段但丁式的旅程,越往美国社会的内心深处进发,四周所见便越发黑暗。马车哐啷哐啷地在雪原上朝着米妮的杂货店前进,远方的地平线上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这是一段从光明走向黑暗的旅程,初雪的洁白无瑕被亵渎、侮辱、怒火、骚乱、肆意所破坏……在鲜血和暴力的来回冲击之下染成一片漆黑。
虽说子弹比言语更加掷地有声,但对话中的每一个单词都仿佛炮弹一般轰炸着我们的耳膜。
尽管我们已经忐忑不安地预感到每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表象之下都埋藏着一触即发的炸弹,但我们还是不断受到言语的惊吓。子弹尚未出膛,言语已可杀人。
但是那洁白无瑕又意味着什么?白雪是伪装,是纯洁的表象,是传道者一般的清白无辜,是高贵的例外主义;是如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说中提起的「我们心中更善良的天使」,是用讽刺的口吻唤起的,也是从未曾在电影中被展现的一个掩盖于表象之下的美国精神。
我们坐在哐啷作响的马车上,伴着不曾停息的白雪,从美国的历史中一路驶来,掩盖真相的谎言就好似这不断飘落的雪花,一旦停息一切就会消融殆尽。
八个恶人从暴风雪中脱身,把这个路边驿站当做暂时的避风港。随即,这八人便开始了互相恐吓、嘲讽、下毒、肢解和枪战的好戏。在他们身上一点儿也见不到上文提到的那种洁白无瑕。
他们绝对称不上什么「更善良的天使」,而是像《亨利四世》里福斯塔夫提醒哈利时说的,是沥青,是「如你所来往的那帮朋友一样」,「一沾上身就会留下揩不掉的污点」。
在这帮朋友的行列之中,也有我们的身影。我们身上都早已沾染上了难以抹去的污点,在这个在奥巴马的国情咨文的特别关注之下的社会,这污点是无论如何掩盖都无法消除的。
我们宁愿称自己为「豪勇七蛟龙」,将自己视作刚正不阿、无私奉献,浑身披着高贵的洁白外衣的武士。然而现实不像电影制造的假象,我们无从逃避。
让人惊奇的是,这样一部长达187分钟的电影中竟没有一处能让我们喘口气的地方,每一个场景都在我们的预料之外,绝不容许我们停下来稍事休息;每一个词都是一次挑衅、一个咒语;每一个动作都让我们刚沉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松动、扰乱、妨碍、甚至冲垮我们的心理防线,撕开我们的伪装,肆意打破从未拥有却被强行唤起的短暂平衡。
「美国将再度强大」,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夸夸其谈,他一边埋葬着鲜血横流的过去,一边又在竞选宣言中扬言要抛洒更多的鲜血。
如果说强大的根基是鲜血,是奥巴马在演说中鼓吹的军事霸权,那么昆汀的电影便为我们展现了这种强大的核心。他领着我们往更深更远处进发,我们不由自主地被暴力牵引着脚步,直至步入黑暗的源头。
暴力、利益和社会秩序,顿时串联了起来。
赏金猎人马奎斯·沃伦少校的出现打断了马车的行进,他带着手上三具价值8000美元的尸体,加入了赏金猎人「绞刑者」鲁斯的行列。鲁斯也带着自己的猎物——身价一万美元的黛西·多摩格。
马奎斯认为杀死猎物比较安全,但是鲁斯坚持要把猎物活着带给行刑官。正如行刑官奥斯瓦尔德·马布里所说,这个社会对于正义的理解需要死刑来维系。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行刑官」实际上是一个名叫「英国彼得」的亡命之徒,他的项上人头价值一万五千美元的赏金。
这个英国人彼得不仅违反了社会所规定的法律,还将暴力和正义二者联系了起来,由此可见,任何有关公正的宣言如果与暴力和利益挂上了钩,不过都是在掩盖一个荒谬的幻象——暴力和利益的合作关系才是社会秩序的维系品。
电影的结尾,马奎斯和克里斯·马尼克斯警长做出了他们生前的最后一个壮举——吊死了多摩格。
正如少校所说,他们无法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但他们可以选择如何杀死多摩格。电影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她满是淤青的面孔,那只被打得青紫的眼睛从她第一次露面开始就陪伴着她了。
从开头到结尾她都被不停地拳打脚踢,脸上挨了好几次肘击,最狠的一次则是她整个人都被打飞出了马车外,直到她的腿上中了一枪之后,她才被吊在房梁上静静等死。
我们永远也无法得知多摩格家族到底做了什么,也无从知晓被马奎斯上校所杀的那三个人生前的所作所为,然而这一切在暴力面前都不算什么了。暴力在电影中是一种不受约束的表演,哪怕是利益,对暴力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们对黛西所知甚少,只知道她有个前来救她的弟弟。他们唯一的对话中隐约流露出了二人的亲密关系:他问她:「你还好吗小笨蛋?」「看见你的丑脸我就好多了。」
不管我们对此态度如何,这是「更善良的天使」在电影中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弟弟被枪杀,姐姐被吊死。「在那黑暗的岁月里」,除了嗜血的杀戮,对女人的恶意也是用来维护社会秩序的一部分。
电影中反复出现的贯穿几代人的所谓「纽带」,并不是让人团结的纽带。对于美国来说,「博爱」是一个舶来的概念;在美国的历史中深深扎根的是对于彼此的不信任,是对于他人将你所拥有包括你的生命在内的东西夺走的恐惧。
绞刑人约翰·鲁斯惧怕失去属于他的财产——他的猎物黛西·多摩格,和那一万美元的赏金,而这就是他与别人关系的全部。
这种对于人际关系的高度概括在当今的美国社会景观之中依旧随处可见,富有阶级只占少数,而大部分人民依然要为温饱挣扎。手里拿着一万美元的人总是对一无所有的人保持着戒心。
对于他人的信任、帮助、同情、共鸣和怜悯之心,以及「爱人如己」的品德随着时代发展都演变成了网络空间中尖酸刻薄的言语。米妮、六马朱迪、甜爹戴夫、查理和杰玛都是「米妮杂货店」的好人,他们对陌生人无端的信任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相比之下,约翰·鲁斯和马奎斯对任何人都保持戒备,只相信拳头和子弹。对于他人的怀疑是他们的生存之道。「狗咬狗」和「你死我活」作为人性的标签已深入现代社会的骨髓,难以自拔。
昆汀不遗余力地展现了一幅人性失落之后的景象,片中众人如同一群虎视眈眈、不断周旋于彼此之间的恶狼,哪怕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电影的张力不仅存在于片中的人物之间,也在于影片把观众也拉入了这个怪圈,让观众认为他人带来的只有令人恐惧的威胁,相信自己对于他人的关切和同情早已消失殆尽,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
斯密瑟将军对乔迪·多摩格说:「不管他们也好,你也好,你姐姐也好,怀俄明的任何一个狗娘养的家伙都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这句肺腑之言抓住了电影想要描绘的有关人际情感的那种感觉。
对于观众来说,这和他们所熟悉的真实生活中应有的人性完全不同,导致电影和观众产生了疏离。观众对于影片产生的敌意在昆汀所有作品的影评中都有体现,只因其毫无顾忌地揭露了存在于美国精神中的黑暗一面。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米妮的杂货店时,约翰·鲁斯和马奎斯·沃伦二人开始联手保护他们的赏金不被鲁斯眼中那些潜在的威胁者夺走。这种当场的屠杀或是预料之中的绞刑都因此成为了一种能够带来利润的商业投资,而冒着风险进行投资成为了一种必然的选择。
这是出于两种原因,一是杀戮已然成为有利可图的交易,二是战争让暴力成为了一种生存的自然手段。这一切早已植根于我们的基因里,被遗传到了21世纪的今天,暴力流血事件并不鲜见于美国的大街小巷,中东的战争亦如核辐射一般阴云不散。
电影中发生的一切都建立在南北战争的基础上,这场战争也是美国历史上伤亡率最高的:75万人因此丧生。而这场战争和当今世界的战争之间并不存在着遥远的距离,虽然作战方式早已发生了变化,但存在于美国民众心底的嗜血渴望依然如涌泉般滋养着战争之花。
影片中对于战争进行了一次解构,与之相随的是仿佛密西西比河水泛滥一般四溢流淌的鲜血,让我们无法忘却在城市街头和外国土地上被同样抛洒的鲜血。这场对战争的解构以马奎斯·沃伦少校的一席话开始,他将治安官克里斯·马尼克斯称为马尼克斯掠夺者中的一员,是「南卡罗莱纳的灾难」。
这帮人被绞刑者约翰·鲁斯形容成「一帮窝囊废,裹着联邦的旗帜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特别是那些被解放的黑人」。我们把马尼克斯视为「撒旦」,直到从他口中马奎斯·沃伦少校的不堪过去也大白于天下:为了越狱,他不惜活活烧死了47个联邦军人和37个北方军人。
马奎斯只好这样回答,「这就是战争,马尼克斯。总会死人的。」双方的争执并未就此结束,马奎斯无视联盟的正义杀死了「分配给他的印第安佬」以讨重建的合众国之欢心。当马尼克斯声称掠夺者是为了南方各州的尊严而负隅顽抗,马奎斯问他,「你们为了尊严负隅顽抗的时候洗劫了多少个黑鬼的城镇呢?」
所谓的道德天性在参战双方看来都只是一团浆糊,其实根本不存在。随着故事的发展,电影也对此进行了越来越深入的探讨。
老将军斯密瑟来到怀俄明给自己的儿子下葬,马奎斯却连他也不放过。他把一只手枪放在将军身边,给将军讲了一个自己是如何剥光将军的儿子,还「把又大又黑的老二直直插进了他操蛋的喉咙」的故事。
听到此处将军怒不可遏,伸手拿枪,马奎斯顺势一枪杀死了将军,为了被将军枪杀的一整个有色人种组成的部队报了仇。然而将军的回应是他们根本就没时间也没打算管什么北方的马还是北方的黑鬼。
让人不安的是,在南方和北方的战争之间,根本没有正义和邪恶的明确界限;所有的战争,不管有着怎样的堂皇宣言,最终都有可能退变成一个混乱不堪的梦魇,双方最终都会伤痕累累,没有哪一方可以宣称胜利。撒旦不是只在一处出现,他无处不在。
美国观众一直备受国家卷入无谓战争的困扰,伊拉克战争确无必要,越南战争的起因更是说不清道不明,因此,影片再度激发了观众的戒备心理。
影片还抨击了一种所谓的「美国认同」,即为了追求经济霸权美国可以奉行例外主义的幻像,而实际上,这是美国与生俱生的「原罪」,可以被压抑,但绝不可赦免。
可以预见,一定会有人指控昆汀是哗众取宠,无视历史事实,把角色和其行为都用脸谱化娱乐化的方式来呈现,和《无耻混蛋》一样,再一次缺乏一切严肃艺术与之角力的道德维度。
《纽约客》杂志的安东尼·莱恩就是这种观点的代表,认为昆汀无法「抗拒这种疯狂杀戮的欲望,这成为了他所有电影追求的高潮,他的新作也不无例外地带着这种嗜血的渴望迅速发展成了一场屠杀,而他坚信他的粉丝会看得津津有味。古典主义的悲剧确实如此,但片中的人物无不带着讥讽的笑容逐一死去,对自己的死亡毫不在意,从这其中我们的确嗅到了一丝让人难以忍受的道德危机。」
如果说「疯狂杀戮」实际上是美国民族特性的根基,道德观念也会因为浸淫了太多鲜血而沦为分文不值的东西,就好像华尔街的「玩家」在履行「上帝的职责」,亦或是政客将「道德危机」定义为政府这种将自己视作《新约》里乐善好施的撒玛利亚人的行为。
如果现实是这样,那一切会怎样?《八恶人》中的「疯狂杀戮」仿佛是但丁《神曲》中的地狱之火,这些恶人的身世背景以及这些恶人本身,实际上都是对现实的写照。喷涌的鲜血至今还在流淌。
外界的呼声要求昆汀遵守道德戒律,减少荧幕上横流的鲜血和对暴力的描绘,然而道德戒律在人类历史上很难起到作用。
如果电影中的人物声称自己在战争中的行为是正义之举,想必一定会遭到非难;同理,指责昆汀电影中的暴力打破了历史或是艺术上的规范同样站不住脚。除了枪支、鲜血、暴力和贪婪以外,这个社会抵制对于别的一切事物的控制,而昆汀恰恰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描绘枪支、鲜血、暴力和贪婪。
虽然批判声不绝于耳,但这个社会还是在为昆汀辩护。
人类的历史是一部浸泡在鲜血和杀戮的河流之中的历史,因此,昆汀的电影格外喜欢让观众在这河中游泳。
如果说拉伯雷将人性拓展到了巨人的比例,斯威夫特将他笔下人物各自的天性与其身材大小一一对应,那么昆汀则选用了夸张的手法来阐释他的独特视角。影片开头如毛毯一般的无瑕白雪很快就沦为三具可怖死尸的背景。
自此时起,我们便失去了用洁白无瑕掩盖自我的权利。
除了战争、嗜血、暴力和枪支,在美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还有种族主义。历史上曾经有段短暂的「后种族主义」时期,然而随着一系列与种族主义者有关的事件爆发,人们也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国家永远不会进入「后种族主义」时期。
人为地选择置身事外并不会让事件本身烟消云散。一个浸没在个人选择的幻象中的社会很难处理好超越个人选择而持续存在的事件。
正如占领华尔街事件的抗议者们唤醒了美国民众对于财富分配的重新关注一样,「黑命关天」的抗议者则指向了在美国依旧盛行的种族主义。然而,电影《八恶人》对于这个命题的处理真的起到了效用吗?
「黑鬼」(nigger)这个词在《被解救的姜戈》里出现了110次,在《八恶人》里出现了60次。在当今这个后种族主义社会中,这是一种对这个词的滥用。
然而这个假冒伪劣的后种族主义社会不会使用这个词语,是因为它与当前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过去」有着某种联系。
换句话说,这是「模拟计算机」时代的词语,在当今这个遍地emogi表情的数字时代无法生存。随着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均衡,各色人种彼此间产生了隔离,与南北战争前的南方社会的情形一模一样。
头条新闻报道的警察对黑人施暴的消息告诉我们,压制「黑鬼」这个词语的使用并没有将种族主义从美国大众的心理中剔除。昆汀想要表达的观点就是,消除一个词语的禁忌并让其失效的唯一办法就是滥用这个词,从而得以治愈美国大众心理中对这类词语的变态依恋。
这和所谓「政治正确」的观点恰恰相反,并不要求禁止这些「仇恨的词语」,也因此不会将它们与现实分离。一种无所代表的现实很快就会凋萎,而那其中的希望则会死亡。
不管是不用还是滥用,美国社会都没有一点迹象表明其要摆脱种族主义的藩篱,甚至是在当今社会经济标杆的衡量之下,有色人种仍被普遍认为是依赖他人生存的「乞食者」。
但是《八恶人》对于种族的描绘真的毫无效用吗?
电影中的事件发生在这样一个对于战败的南方人来说,仅仅是看到被解放的黑人就足以认为是对自己的冒犯的时代。
电影不仅让我们直面深深植根于我们文化中的嗜血和暴力本性,还把我们带回了一个公开表达针对黑人的恨意的历史时期。南北战争之后黑人得到解放,但黑白种族之间的关系却被互相的谩骂和矮化所限定,充斥其间的只有仇恨。
这种环境之下的民众生活和对于仇恨的表达便是《八恶人》这部电影促使我们去审视的对象。
黛西·多摩格不想让「黑鬼」马奎斯上她的马车,并不是为了让马车这个私人堡垒不被「乞食者」侵犯,而仅仅是因为他是个「黑鬼」。
当将军被问到是否见过沃伦少校时,这种对于黑人的态度再次得到了体现,他回答说:「不,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他是个黑鬼就够了。」
直到当今社会,很多人依旧笃信着这样的观念,认为「了解」一个人只需要记住他的肤色就好。斯密瑟将军不能容忍的是曾是白人财产的黑奴不仅自由了,而且还被告知和他们白人一样都是人。
虽然这个造成种族主义的观念早已烟消云散,诸如黑人的性命没有白人来的重要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仍然在给我们洗脑,让我们冲动之下成为种族主义的执行人。
如果观众们选择与史密瑟将军和其他昆汀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种族主义者保持距离,那为什么不去搜寻一下种族主义依旧存在的原因呢?
南方各州投民主党的票是为了将自己与林肯领导的共和党区别开来,直到约翰逊总统的《民权法案》威胁到了吉姆·克劳在南方的领导权,南方各州才开始回避约翰逊的民主党,转而支持共和党。
共和党人自此便可以凭借打着种族主义的牌而赢下南方各州的选票。在2008年和2012年的大选中,种族主义的苗头都隐约可见。2008年,奥巴马赢下了南部的两个州,到了2012年,他却一个都没赢下来。
种族主义如同不断寻找新宿主的寄生虫。如今那些需要寻求「政府大大」援助的黑人「屌丝」 已经取代了当年获得解放的黑人,成为了种族主义的新宿主。在那些将自己封闭起来的「贵族」阶级眼中,这个既包括黑人也包括白人的「屌丝」阶级无疑是对自己的冒犯。
这种社会现状成为了当今美国社会中种族主义的燎原之火。我们已不再使用「黑鬼」这个词,因为黑人的生活已经逐渐远离富人们为自己建立的私人堡垒。
我们也没有必要再使用那个词语来指代那些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存在的人了。相比《八恶人》中斯密瑟将军毫不掩饰的表达,这种表达种族主义的方式恐怕有着更大的危害。
因此,昆汀对于种族主义的探讨并不是无效的,而是成功地深入了美国社会心理中最黑暗的地方。
林肯并没有目睹存在于我们人性中的「更善良的天使」在葛底斯堡的战场上起到什么作用。他督促南北双方去寻找他们失去的东西,或者去发现还未被发现的东西。
昆汀在自己的电影里也未能找到美国精神最好的一面,与他同时代的活在当下的美国人民疲于战争,在股市的起起伏伏中延续着杀戮的快感。因为昆汀看见了这个号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所无法挖掘的黑暗根源。
从这种虚伪之中新的虚伪不断地诞生,让一切事物变得更加不真实。正如美国人民正在经历的一样,现实和虚幻变得难以分辨。
马奎斯手中林肯寄来的信是他一手炮制的赝品,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必须采取的额外手段。「让我上了那辆马车」,他和约翰·鲁斯这么说。当他和马尼克斯躺在一块儿苟延残喘的时候,他们一起读了那封信,然后大笑着将信揉成一团扔掉了。
这一幕也因此提醒着我们,所谓人性其实根本还没听从林肯的话,去寻找什么「更善良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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