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王家卫电影里和王家卫一样重要的男人，不是梁朝伟啦

作者：Ann Lee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BFI

 

杜可风双眼闪着泪光，声音饱含深情，几乎要哭了。「王家卫给了我太多。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任何女人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包括我的前妻。」这位澳大利亚摄影师回顾他与王家卫的工作关系时，发出了一声大笑。自从《阿飞正传》（1990）开始，他们合作的作品被认为是当代香港电影最具影响力的其中一批。

杜可风与王家卫

在拍摄时间长达四年的未来主义的爱情片《2046》（2004）后，两人分道扬镳，但分开并没有影响杜可风对于他们之间的友谊和作品的感情。「我们时不时会聊天。如果你不在乎，你怎么会那么做？」在香港的一次视频聊天中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已经在香港待了三十年。「如果不是因为爱这种奇妙的东西，你又怎么会在乎呢？」

爱和在大银幕上对爱的探索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通常是无回报、却轻佻、欣快、温柔、直抵灵魂的爱。那种用一生的时间去试图忘记，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情感伤痕的爱。从《春光乍泄》（1997）中痛苦的分手，到《花样年华》（2000）中的婚外情，王家卫的每部电影都是对爱和心痛的深入研究，充斥着感官的倦怠。

《春光乍泄》（1997）

最近，这对搭档又再次聚首参与《重庆森林》（1994）的修复工作，这部王家卫在国际上的突破之作为他赢得了昆汀·塔伦蒂诺的全力支持。这部电影将于本月迎来25周年纪念（译者注：原文首发于2019年7月），尽管杜可风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它将重映。

《重庆森林》（1994）

这部电影由梁朝伟、王菲、林青霞和金城武主演，是在《东邪西毒》（1994）后期制作期间完成的，仅用了23天就杀青了。影片分为两个故事，都是关于心碎的警察被各自的女朋友甩了之后舔舐伤口的故事。

《重庆森林》（1994）

「三周前，我和王家卫一起看了这部电影。我们修复了一点，并且一直在笑，」杜可风透露。「我们关于拍摄过程有美好的回忆。我们拍得很快，而且是以一种充满能量的方式。很多情况都是临时或即兴创作的。我们当时在香港最繁华的地段拍摄。有时我们必须去捕捉我们能得到的，而不是我们想要的。」

杜可风是这部电影的两位摄影师之一。刘伟强负责影片的第一部分，由林青霞和金城武主演，杜可风则负责梁朝伟和王菲主演的部分。杜可风此前已经与王家卫合作了《阿飞正传》和《东邪西毒》，而《重庆森林》是他们真正磨合出招牌式的、梦幻般的、充斥着霓虹灯光的电影。影片捕捉到了一个不断变化的城市的活力，当时的香港面临着巨变，即将在1997年回归中国，它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已有156年历史。

杜可风掌镜的部分有一种更柔和的亲切感，讲述的是编号为663的警察（梁朝伟饰）和快餐店店员阿菲（王菲 饰）之间的爱情故事——后者选择的释放魅力的方式是秘密闯入暗恋对象的公寓并进行清洁打扫。

杜可风拍摄《重庆森林》时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是关于王菲的，当时，她正在成长为亚洲最成功的歌手之一。王菲的表演经验甚少，这部电影是她的银幕处女作。

「每次我们拍完一场王菲的戏，她都会直接走出片场，钻进她的车里，」杜可风笑着说。「因为她认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但拍电影不是这样运作的。我们不是斯坦利·库布里克。我们不是每场戏都拍50条。但有时你需要多花点时间看看刚才拍得怎么样。对王菲来说，意思就像是『你想要什么？我就在这里。我是王菲，这就是你要的。』我觉得这很新鲜。『去你的！你想拍我吗？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有时这是正确的态度。而不是过度纠结于这个或那个。」

杜可风曾多次与王家卫的另一位常用演员梁朝伟合作。但对他来说，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不是这位演员会做什么，而是他没有做什么。「他不会被摄像机吓到。托尼不是约翰·马尔科维奇。他不需要表演。这是方法派表演的反面。我认为我合作过的最伟大的演员就算什么都不做，你也会想看着他们。他们有一种超然的『气』，它通过我的摄影机传递给观众。」他身体前倾，拿梁朝伟开玩笑：「有时候的情况就像是，『请动动你的眉毛！』」

并不是说王家卫会给演员们这样的指示。他以其随意的电影制作风格而闻名——他倾向于不使用成文的剧本，而鼓励他的演员即兴发挥，让他们的角色自然发展。多年来，他的拍摄工作因为拖拖拉拉而臭名昭著。

到开拍的时候，这王家卫还没有写完《重庆森林》的剧本。他在一天之内写完了第二个故事，并开发了第三个故事，最后他把这个故事用在了下一部电影《堕落天使》（1995)中。

《堕落天使》（1995)

「王家卫的风格是改变环境，而不是表演，」杜可风解释说。「情况可能是，『所以那没用。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翻转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把你放在那里，让她对你说这些。』这更直觉性、更自然。让人们在空间里移动。而这个空间恰好是处在一段特定时间的香港。」

其中一个空间就是他自己位于中环商业区的公寓，也就是警察663的家。就是在那里，梁朝伟孤独地对着没有生命的家居用品说话，劝导它们在女友离开之后保持信心。在那里，王菲偷偷溜进去后，随着小红莓乐队的歌曲《梦》的粤语版跳起舞来。

杜可风回忆道：「我当时一直住在那里，总是睡在地板上。我不建议大家在自己的公寓里拍电影。有一个场戏，水淹没了整个公寓。拍完后我们就离开了。我记得我是拍另一部电影了。两三个月后，我回到家，楼下的居民要起诉我们。我们住在三楼，楼下所有的公寓都被水淹了。艺术是有它的后果的！」

和王家卫合作了八部电影之后，杜可风陆续与格斯·范·桑特、尼尔·乔丹和吉姆·贾木许等导演展开了合作。王家卫则带着《蓝莓之夜》（2007)回归影坛，接着说2013年的《一代宗师》，他的下一部电影将是《繁花》，根据金宇澄的小说改编的史诗巨制。

《蓝莓之夜》（2007)

他们会再次合作吗？「嗯，当然。如果只是三个月，没问题。如果要拍五年，那就不了！」他笑着挂了电话，但很快他又以更严肃、更神秘的方式回了电话。「家卫给了我很多。我必须回报他。香港给了我们这么多，所以我们必须分享。就是这样。生活中没有其他选择。它会发生的。别担心。它会发生的。」

合作邮箱：[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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