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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声•游子情》系列之二:《带母亲去照相(节选)》

闽西日报 2019-07-25

编者按

闽西历史悠久,人杰地灵。


这里是客家人“下南洋”的始发地,“海圣”王景弘从这里出发走向世界。这里也是红军长征出发地之一,走出了邓子恢、张鼎丞、陈丕显、杨成武、刘亚楼、项南等一大批闽西骄子。这里还是奥运冠军和互联网骄子的诞生地,诞生了林丹、何雯娜、石智勇、张湘祥等奥运冠军,诞生了张一鸣、王兴、廖杰远等一批龙岩互联网骄子,搅动着互联网市场“一池春水”。


然而,今生不管漂泊何处,亲情和乡情如天上的明月,始终照亮和温暖着每个游子在异乡的路。


拳拳孝子心,依依游子情。


为此,即日起,我们将推出《岩声·游子情》系列节目,主要刊播闽西籍作家、企业家的美文,分享漂泊在外的游子们的思乡之情思亲之情,与听众朋友们一同感受那浓浓的“乡愁”和亲情。我们也真诚地欢迎您投稿(lymxxww@163.com),我们将择优刊播,共享美文,共度良宵。


倾听《岩声》,爱上岩城。


您好,听众朋友。感谢您收听由闽西日报社新媒体中心为您推出的夜读节目《岩声·游子情》系列节目。今夜,我们共同来欣赏童庆炳的《带母亲去照相》,一起朗读。



   带母亲去照相(节选)

作者:童庆炳

母亲来过北京两次。一次在1963年,一次在1981年。她是属于故乡的,所以每次都没有住满计划好的天数,就催着我给她买回福建的火车票。第二次来北京时,她的背驼了,牙掉了。看见她衰老的样子,我感叹不已。原说好起码要在北京住一年的,但只住了一个多月就受不了啦。她不会说普通话,而她的客家话除了我之外,家里人都听不懂,她与邻居们就更难有什么交往了。我整天在学校忙,只有晚上回家才能跟她说一会儿话。她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孤独和寂寞?况且故乡有八九个孙子、孙女让她牵肠挂肚呢!在家乡时那些孙子、孙女整天簇拥着她,无论是哭是笑是闹是吵是悲是喜是苦是甜,都是生活,都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归乡之情油然而生。尽管北京的故宫、北海、颐和园等古老宫殿、园林等令她感到新鲜,北京歌剧院的宏伟使她赞叹,长安街的宽阔让她目眩……但此刻对她最有吸引力的还是故乡。她对我说:“我整日这样吃喝,却没有人给我说话,这不是让我坐禁闭吗?”我拗不过她,只得随她的心意办。



在决定返回故乡前,我问她还有什么心愿?她说:“什么也没有。就是我想要一个会画的人照我的样子给我画一张像。”她的话一出口,我立刻就理解了。她想到死后她的“位置”问题。照我们故乡的风俗,在每年除夕那天,第一件重大的事情是要把历代祖宗的画像挂在厅堂里,上贡,烧香,磕头,以示对祖宗的敬意,祈求祖宗的保佑。到祖父祖母这一代,画像上没有留出位置,就单独把画像装在镜框里,摆在列祖列宗画像的下面。母亲也想给后代留个纪念。这是常情,岂有拒绝的理由。不过我给她的建议是去照一张相,然后放大。她很愉快地就同意了。于是我就让我爱人带她去照相。


在礼士路那间照相馆,她们遇到的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照相师。他可以让最紧张的顾客也能从容而放松。几天后,我爱人把放大的近两尺见方的大照片取回来了,照片好极了,用光很有层次,构图恰到好处,母亲的脸绽开了微微的笑,像那含苞的花,看起来比现实的她年轻多了,而驼背更照不出来。我跟我爱人想母亲定会满意。



母亲戴上眼镜,看着,开始还露出满脸的笑容,突然她收起了笑容,问我们:“我怎么是一只耳朵的呢?我的那只耳朵哪里去了?”她的话吓了我一跳,连忙凑过去看,看完大笑起来,说:“妈,这是艺术性的处理,照相师照这张相片时有一个角度,你懂透视的方法吧?喏,你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我也只有一只耳朵……”母亲说:“什么‘豆豉’不‘豆豉’的,我不懂!反正我要两只耳朵!”我叹着气:“是透视,不是什么‘豆豉’,你真会打岔。喏,‘透视’是这么回事……”母亲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只说:“少了一只耳朵,不好!不好!我不要!我的那些孙子们,孙子的孙子们,要是问:我的这位奶奶为什么少一只耳朵?那不是太丢人了吗?”母亲既然把问题上升到“丢人”的高度,那就必须重照。我爱人带她去找照相师,照相师哈哈大笑,我爱人解释说我母亲不懂透视原理,看不习惯,无论如何要重照一张,要钱可以重付。照相师态度极好,根本不要我们的钱就给重照了一张,并对我母亲说:老太太,放心吧,这一回是有两只耳朵的。这次终于照出了母亲完全满意的标准像。我们给照片配上了一个镜框,她临离开北京时说,这回从北京带转去的东西中,最让她满意的就是这张照片了。



此后,我在讲美学理论过程中,为了说明“艺术接受”是以接受主体的“预成图式”为依据的,说明“所见出于所知”的理论,有时就把母亲照相的故事加进讲课内容中。我的意思是:因为母亲缺少“透视”这种知识作为她的“预成图式”,所以她不能接受那没有两只耳朵的照片。每当我讲这个故事时,我笑,同学们也会心地笑。但是有一次,当我又要举这个例子时,我突然觉得也许母亲对那张照片有她的独特的艺术要求是对的。她诚然不懂什么“透视原理”,但她有她的艺术感觉。她甚至称得起是一位民间剪纸艺术家,她的那些剪纸创作在我们家乡是出了名的。我想起了我上大学期间,她寄布鞋给我时在鞋里放的剪纸:公鸡的侧面,竟然集中了两只眼睛,把本应是长另一面的那只眼睛也调到同一个平面上来了,这里有变形,有立体构图,可以说有属于“现代”的东西。我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嘲笑她呢?实际上对于事物的美是不能孤立起来考察的,一个事物美不美取决于它处在何种环境中,与周围环境构成何种关系,同时还要看它是对谁而言,欣赏它的是哪个主体。母亲深知那张照片将有一天要挂在那些祖宗的画像下面,同时又是供后代子孙景仰的,因此她的艺术无意识要求达到“天平式的均衡”,这样才能产生和谐、端正、庄重、肃穆的美,才能跟列祖列宗的画像融为一体。


作 者 介 绍


童庆炳


童庆炳(1936-2015),汉族,福建连城人,中共党员,1958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文艺学理论泰斗;长期从事中国古代诗学、文艺心理学、文学文体学、美学方面的研究。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曾任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兼教育部人文社科基地北师大文艺学中心主任、中国矿业大学教授。兼任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顾问,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家学会副会长。著有长篇小说《生活之帆》(合作)、《淡紫色的霞光》,随笔散文集《苦日子甜日子》,专著《文学概论》、《文学活动的美学阐释》、《文学创作与审美心理》、《文体与文体创造》、《中国古代心理诗学与美学》、《文学艺术与社会心理》(合作)、《文学创作与文学评论》、《童庆炳文学五说》、《中国古代意义》、《维纳斯的腰带——创作美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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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频:缓缓

编辑:黄婷

审核:陈良锦

监制: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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