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招人要办公室报备，你等这个风过后再来吧｜我的战“疫”（四十八）

我联系之前打过交道的车老板，他也没办法招我，但说出了这里面的实情——大货司机这个职业，需要去厂里装货，现在进工厂大门，都要登记司机的身份证。只要一看你是湖北人，就不让进了。

首发：“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ID：xhmrdxwx）

口述：李小鹏｜34岁｜大货司机｜湖北孝感

整理：刘梦妮｜新华每日电讯编辑

尽管春节没回老家湖北，但因为我户口在孝感，现在一直找不到工作，以后的生活都成问题了。

我是湖北孝感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初中毕业后，当了两年兵。

之后到处打工，也干过滴滴司机，目前在福州开大货车。

去年，我拿到了A2驾照，就可以开更大的货车，收入也能更高一些。驾照增驾花了不少钱，但我觉得很值。

从各类招聘司机的工资看，很多A2驾照的大货司机，一个月都能拿到一万多。

12月20日，我跟女朋友去了一趟越南，待了一个多月。那时，我还没留意到疫情。

从往年行情看，初七到正月十五，是大货司机找工作的黄金期。

万万没想到，从2月1日回福州到现在，我手上的钱都快花光了，还没找到工作。

所有的司机岗位，不管是车老板那里的，还是公司那里的，都不要湖北户籍的人。

其实回福州的路上，我就感觉不大好了。

在越南胡志明机场，因为我护照上出生和签发地显示是湖北，机场工作人员就审查了我半天。

直到确认我去年底就来越南了，一直待到现在，才放我去登机。

李鹏厦门往返胡志明市的机票。受访者供图

在厦门下了飞机，坐大巴到福州。到了租房的村口，就被人拦下了。

他们看我是湖北户籍，怎么都不让我进去。

我给他们看我的机票和越南的出入境记录，反复沟通，说我过去一个多月都在越南，还是不行。

直到一个小时后，房东赶来，才把我担保了进去。

我去年走的时候，跟他打过招呼，他知道我春节没回湖北。

那时起，我心里就沉甸甸的，担心会因为湖北户籍影响找工作。

回到出租屋后，我按当地要求，一直在家隔离。

期间，通过各种渠道，开始找工作。58同城、牛小二、卡车之家，这些网络招聘都试过。

因为手机号码的归属地是孝感，个别招聘单位和个人，看到来电显示，直接跟我说不要湖北人。

其他的用人单位，确认我是湖北户籍后，也委婉说得等到疫情结束了，才考虑招湖北人。

我说我春节在越南，根本没回湖北，有机票和越南的出入境记录为证，他们也不管。

我很想不通，这里网上公布的那些新冠病例，基本上都是当地人，为什么来为难我们湖北人呢？

2月16日，我拿到了村委会开的解除隔离证明。

上面有村委公章，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还有我隔离期满，一直未发现异常健康状况的证明。

我以为拿着这个证明，能好找工作一点，没想到还是不行。

“湖北户口的现在没法招，不好意思”

“我们现在不敢收湖北人，怕有麻烦”

“我们这儿原来的湖北人都不让来了”

“现在招人要办公室报备，你等这个风过后再来吧”

……

打了很多招聘电话，翻来覆去都是这类回答。

没人理会我春节没回湖北的事实，也不管这边村委开的解除隔离证明。

我联系之前打过交道的车老板，他也没办法招我，但说出了这里面的实情——大货司机这个职业，需要去厂里装货，现在进工厂大门，都要登记司机的身份证。只要一看你是湖北人，就不让进了。

现在湖北人开大货也有风险。前几天，还发生了多起湖北籍司机开货车，在高速上被交警劝返的事。

说起来，也就是这些原因，导致车老板和公司都不愿意用湖北人。

我尝试在福州12345上投诉过，也打过信访热线、抗疫专线。

说起来人家虽然同情我，但又说招聘是企业行为，他们也无能为力。

2018年，我借钱花4万5千元，买了一辆跑滴滴的二手车。

去年8月，因为没办下来双证，接单账号被封了。不过即使没封，现在谁也不敢出去跑，因为我的车当时上的湖北牌照。

李鹏卖车的朋友圈，屏蔽了家人。受访者供图

最近经济困难，我想把车便宜处理了。在朋友圈挂了三天，也没人来问。

房子是我去年租的，一个单间加一个阳台，条件还可以，每个月租金500。

我也想过，要不要搬去便宜点的房子，条件差点也没关系。

现在，除了这个对我知根知底的房东，没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湖北户口的人。

为了省钱，我在家每天吃两顿饭，中午是泡面或煮点面条。

三块钱一把的青菜，能吃好几天。晚上蒸点米饭，一包酸菜，一个鸭蛋。

现在只要看到招大货司机的信息，我还是会打电话去问。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不要湖北人。

有个朋友在做快递，我托他问了问，也不要湖北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一天，听说武汉需要大货车志愿者。我想当志愿者也有补贴，总归是份收入，便想试试。

虽然现在去武汉也有些危险，但总得有人去干吧！何况像我这样的人，靠工作赚钱才有饭吃。

如果这样一直拖下去，百分之百吃不上饭，而万一真得了新冠，死亡率也就百分之二。我宁愿被染病也想去工作。

我打武汉12345咨询，他们后来回复我说，志愿者不看户籍，但只招人在武汉当地的，不招我这种。

于是这条路也断了。

其实，我只是想自食其力而已，不偷不抢，就这么简单的诉求。

之前刷新闻，看到一些在深圳的湖北人，因为找不到工作，住不起酒店，只能睡大街上。

我现在至少还有房子住，有热饭吃。

但一直没车老板和公司要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再过一阵会怎么样了。

查看更多文章，请点公号底部菜单栏“抗疫报道”。

监制：刘荒 | 责编：完颜文豪 | 校对：赵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