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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南旧事(2)

千叶树 千叶树 2023-08-07

第407片树叶儿

1

那几年我们经常回到氾水老家,周末,长假,和几个重要的传统节日里。

碰到有人问起,你们在宝应住哪儿的呀?

我们会说:城南!对方保准欣喜地说:哎呀,城南好呢!有时间请我们去玩玩撒!

平时在县城里,跟新结识的朋友聊起来,听说我就住在城南,朋友就说哦,我熟悉呢!哪天去你们家玩儿!

那些年城区还没有什么嘉园雅苑,豪庭名郡的,更没有什么新加坡蒙地卡罗香格里拉之类的洋名字;

小区楼盘物业停车位,这些后来火爆得叫人日夜不安的新名词,都还没有进入人们的视线。

哪像现在啊,一条白田路像是一根硕大的铁链,串起了10多个小区,在四季里哐啷哐啷地热闹着。

等到现在啊,再有人说起城南时,会自然而然地在它前面加上一个老字。

对,老城南,念出声来就在心底升起了几分温暖,可是多少还是有些伤感的。

为那些时光的渐行渐远,为眼前的它日益衰退,就像我们的一位亲人,眼看着他真的慢慢地,声音喑哑,举止迟缓。

2

日子是潮水,昼夜不息地把我们往前推了,可是城南始终没有挪窝。

它就像被一波一波的后浪拍到沙滩上的大海龟,静静地无奈地趴在那儿,无声无息。

有一回我竟然很奇怪的梦见了,它成了一只巨大的鸟窝,挂在城南的那一株老树的枝桠间;

风一吹,就轻轻地晃悠,仿佛会在眨眼之间掉下来,摔成一根根一截截的枯树枝,散落在城南的大马路上。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匆匆绕了过去,远远地望了一会,它还是我当初离开时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地赶回来上班了。

其实就算我走近些,再走近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我们那一拨几十户住家,早已经陆陆续续搬离了,现在的居民差不多都是陌生人了。

我有时候会想,老城南啊老城南,我们肯定是不可能再回到你的怀抱了,那么你又在等待什么呢?

3

那会儿的城南可是什么都有的,学校工厂机关,船闸食品公司,店铺饭馆,照相馆浴室,藕行菜场熏烧摊……

我当时也就是在城南和运河边的县政府这一带走动,感觉好像全宝应的人白天都挤在城南忙活,晚上大多数回到西城区睡觉去了。

最南头是船闸和食品公司,麦芽厂轧花厂轴承厂开关厂燃料公司酒厂工贸公司蚊香厂药厂酱醋厂,一家一家以车站南北路为主线有模有样地排过来。

大运河水经由船闸中转过来,一路向东,河岸边是一段拥挤不堪的马路市场,每天早晚都是人和车辆以及各式各样的摊点,拥堵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有时候主动陪老爸去买菜,或是家里就剩我们兄弟俩时,我就自己走过去买一把大蒜韭菜,抱一捆青菜蒜苗。

遇上堵起来了,买菜的和卖菜的就那么从容地站着,闲闲地搭着话回着话,一会儿疏通开了,就囔一声,回头再聊,急着做饭呢!

也有人远远地望见堵起来了,索性就在路边的熏烧摊卤菜店上,随便买些素鸡小肠肘猪头肉花生米,回去将就了把晚饭对付过去。

4

在我的回忆里,那个河码头是热闹的,河水也是宽阔而清澈的。

夏天的傍晚,太阳的金色的余光均匀地铺洒在河面上,河水是温热的,三三两两的人抄着袖子抱着胳膊朝河里望。

望什么?河里有鱼一样游泳的人,有穿了大裤衩小裤头坐在码头上玩水的人。

岸上有人忽然扔了烂菜帮子下去,河里的人躲闪了,又一个鱼跃翻身追过去抢在手里,使劲了回扔过来,砸到哪个人了,彼此就笑骂起来。

不过啊,我们一帮小伙对河里嬉闹的老少爷们可没什么兴趣,我们装作有意无意地瞄着,暮色中来来回回过往的年轻姑娘们。

年轻的姑娘们大多身材窈窕,(哎,怎么那时候的胖子特别少的呢?)俊的丑的好赖都是清清爽爽精精神神的,眉眼清新,煞有介事。

碰到周末放假,我那些朋友们总会提前问我,到底回不回氾水撒?

我若是不回,他们就要毫不客气虚张声势地赶过来汇合了。

有人会说刚刚在路上撞见的,那个束马尾巴的好像是燃料公司的耶,姓杨?那个披肩黑发的,应该就住在工农路西头吧?

这个说我觉得呢还是储蓄所的小戴更有气质,但是呢好像还是赶不上笑眯眯的老板娘漂亮嘛。

天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打探来的消息。

5

那几年真有意思呢,我们一群差不多大的伙伴,真的就是鸽子络鸽子,一来二去三三两两地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起来。

这样比较头疼的还是我老爸。

他一直哼哼了教导我们,一定要多交朋友,多长见识,城里不像乡下,需要我们了解掌握的东西多呢,而交朋友是个最好的途径的。

问题这就来了。每次我的那些朋友们走了,他会忍不住跟我谈论他们,然后下结论说,谁谁不好,谁谁要离他远些。

我往往是不以为然的,反驳他说又不是你的朋友,要您操什么心撒!

我们父子俩只在一点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基本没有什么女孩子上我们家门来。

就连邻居们都看出来这个缺憾啦,常常打趣我们说:

怎么老是一帮公鸡猴子呢?老何啊你家媳妇哪天上门?不要老是藏着嘛,带给我们看看撒!

我就不好意思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作状闪到屋子里去,听见我老爸嘿嘿地笑了回应:

不急不急,顺其自然,哪天说来就来了,你们做长辈的先准备好见面礼啊!

我听了直接好笑,笑老爸烦到外国里去了,心里话就算他们给见面礼,那也跟您无关的嘛。

那得归我连个人影子还没见着的媳妇!不晓得这会儿她在谁家养着呢。

6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周末我们都没回老家,星期天一早几个朋友兴冲冲地跑我们家,隔着大窗子喊,赶紧出来啊,好玩呢!

拱在被窝里的我,都能感觉到大窗户上的积雪条子,正在被他们震落下来。

我被他们拉到大院门口的马路边上,一起往北边的一家小厂跑,远远地就看见厂门口,已经站满指指戳戳的人了。

天呐,厂门口的一面白墙上刷着斗大的几个字:

XXX是个大色狼!

不知道是红漆还是广告颜料涂写上去的,在一大片雪白的天地里更加触目惊心。

这个XXX是这家厂子的厂长,这会是谁连夜写上去的?

那人得有多大的怨恨和勇气才敢这么干?到底是真的假的?

为什么会是大色狼?他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撒?

一大堆问号像冬天空阔的天空里,四处乱飞的慌张的麻雀,在我们几个年轻人之间盘旋着。

我们有点儿迷惑也有点好笑,幸灾乐祸地猜测分析着。

大色狼可不是轻松正经的好话,那可是流氓才会干的坏事哎。

7

我们那时候刚刚开始四处租借来各种录像带和碟片,晚上和夜里昏头冲脑地看过来看过去。

色狼是港台电影里的角色嘛,香港和台湾又离我们那么遥远,谁能想到竟然就出现在我们身边啊?!

这一个雪天早晨里的意外,是那一个漫长冬天里的最热闹的话题。

那句刺眼的话当天就被铲掉了,白墙上留下一层斑驳的浅浅的灰印。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一直没搞清楚,也不知道那位厂长究竟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色狼跟长得什么样子,没有多大关系的吧?

我们只是想,电影里的情节怎么会真的在生活里出现了?

而成人的世界,又是那么深奥诡异,真假难测。

想到这些,我们的心里不免忐忑起来,对于即将到来的成人的生活,悄然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2017-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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