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棵树
第474片树叶儿
1
在氾水大街上,忽然有人喊住我,站住一望,不认识,但是很面熟。
他几步走过来,很热情地问,你是某某吧?我说是我。
他马上抬手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笑着说,我估计就是你呢!猜对啦!认不出我了?猜猜!
我有点儿懵了,但是被他开心的情绪感染了,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这会儿我们两个仿佛就是两个孩子,一个握紧手心里的一把大白兔奶糖,兴奋地问另一个:到底有几颗撒?
我脑子里闪过几个昔日的小伙伴,后来的老同事,很快就说:
我想起来了,你是好大一棵树!
是的,这当然是一个有点儿搞笑的绰号了,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他的真名啦。
他跟着我哈哈乐了,说不丑不丑,到底还记得我呢。
2
我们之间有20多年没见了,那时候我跟他在一个厂子里上班。
他那会儿还留着络腮胡子,一望就是毛发旺盛的唬人的样子。
我们曾经议论过,他明明长了一副艺术家的脸,却是个烧锅炉的命呢,真是造化弄人。
那时候《好大一棵树》刚刚开始流行起来,田震唱过,那英也唱过的。
有一回我们在车间会议室里,开班组会议,分析前晚的次品率,有个白白净净的家伙,耳朵上挂着随身听的耳机,吊儿郎当晃了进来坐下去。
车间主任很不爽,几步跑上去,一把扯下他的耳机线,随身听里放出来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你的胸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
大家哄然笑起来。主任没好气的说,贾小军哎,我跟你说,就你这娘娘腔,还好大一棵树呢?
他看看我们几个,指指大胡子,很认真地说,我看你唱才名副其实!
说完他自己扑哧笑了。
3
第二天再看见大胡子,我们就故意喊,哎呀,这不是好大一棵树嘛,来来来,给我们唱一个!
这样一来二去的,很快几乎全厂的人都晓得了,我们三车间里有个人叫好大一棵树。
在饭堂吃饭,有女工跑过来好奇的问,哪个是一棵树啊?怎么起这么个绕口的外号呢?
有人就笑,故意不怀好意地说,姑娘家家的,不要问这种话撒!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没过几个月,好大一棵树就跟那个贾小军发生冲突了。
怎么回事呢?他不是司炉的嘛,夜班跑去三车间的厕所里办公,拐过车间西北角的时候,一眼撞见小贾在调戏人家女工。
大夏天的三班倒,女工也是累的够呛,有时候会偷个懒,躲到堆得老高的布堆上打个盹。
小贾是车间里的巡检,碰见了也不吭声,凑上去毛手毛脚的动人家。
这次正好被好大一棵树撞个正着,他一步冲上去,一把揪住精瘦的小贾,就往值班主任室里拖。
小贾像只薅光了毛的白斩鸡,一边挣扎了一边叽里咕噜地争辩。
值班主任问什么情况撒?好大一棵树气呼呼地说,这个家伙不是人,摸人家胸部!耍流氓!
值班主任站起来望望他们,笑了说:
不要假屁臭闻的,什么叫胸部嘛?你就说摸人家奶子不就行了?!
4
小贾居然还好意思跟着笑了,趁机说我没有,真的没有摸人家奶子!他肯定是眼神不好!
好大一棵树却不好意思了,仿佛奶子这两个过于直白的字眼,像两只皮球凌空而来,砸晕他了。
值班主任叫人喊来那个当事女工,女工很大气地说,没有,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让他得手呢?我在车弄里可怜都忙死了。
第二天厂办居然喊他去谈话了,批评他上班的人怎么跑去车间里了?不要说人家没摸了,就算是真摸了,也轮不到你来管这个闲事!
这话一说,好大一棵树忽然冲动起来了,跟厂办的主任拍了桌子,高声大气了喊:
你们都是官官相护欺压百姓!不要以为我不晓得,那个小贾是镇里干部家亲戚。放着这种流氓你们不管,反过来冤枉我,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他越说越激动,隔壁几间科室的人闻声跑过来望了,也上来劝阻他省几句。
他就是不依不饶了,中间还忽然伸手去挠了厂办主任的眼镜,吓得厂办主任转身就往外躲,嘴里骂着:
好好的发什么神经?跟老子撒泼?难不成老子还怕了你了?
5
一周以后,厂部的处理决定下来了,鉴于周大成同志值班期间擅离职守,造成一定安全隐患,经研究予以扣发三天工资取消当月奖金的处罚。
结果好大一棵树表示不服,不服还能怎么样呢?最后他忽然就不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块。
大家说起来,就觉得这一切好像就是一出闹剧,都认为是他有点小题大做了,多大的事撒?
回头再说厂里,好像也有点过了。
这种事在我们厂里其实又不是头一回发生,哪一年夏天没有女工家属,找到厂里来讨说法呀?
豆腐不能白白被人吃了,厂里其实也出台了对策,比如忍痛安装了摄像头,但是就是装上去没几天管保坏掉。
厂长也无计可施了,只能反复要求车间里,加强思想政治工作不放松。
但是成效一直不大,没想到这次遇上了他这个愣头青了。
6
没两三年,我们一般年轻人也陆续离开了厂子,再两年那家工厂也散伙了,仿佛一只老了的夏蝉,艰难地褪下了一层沉重的壳,扔在原地了。
中间我们听说了好大一棵树的情况,开始他在氾水大街上摆了水果摊子,每天天不亮,赶去宝应县城乐意楼,或者老县政府边的西门堤上,批发了瓜果蔬菜回来。
但是他老是放不开,看见熟人过来了会难为情,更不要说谈钱算账了。
后来听说他又跟着镇里的建筑队,跑去在兰州的工地上做工。
就是那几年他捡了个漂漂亮亮的老婆,跟现成的小闺女。
当时那个当地的女人,带着才5岁的小女儿,也在工地上讨生活,她男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没救得回头。
女人的小女儿忽然得了一种急病,没钱看,急得不吃不睡,抱着孩子瘫在工棚里哭。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天天揣几个馒头萝卜干,往各个工地上工棚里钻,腆着脸跟人家化缘,就这么硬是把那孩子给救过来了。
7
这时候女人主动提出要嫁给他,只要他不嫌弃的话。
他激动得直搓手,说我怎么可能嫌弃呢,你那么标致,还白赚了个小棉袄。
又几年,女人舍不得他再爬上爬下的了,好说歹劝一家三口回到氾水老家来,女人去一家超市打工,他就开了间小水暖器材店。
这一晃呢,大半辈子就下来了。
我问就一个闺女呀?他说哪里哎,还有个儿子,在扬州上职大呢。
我想起来了,又问,你当年好像是大胡子的吧?
他抬手摸了摸泛青的下巴一转,眼睛里头笑笑的说:
早就不留了,我那个大闺女,小时候就不许我留,一扎她就哭,我只好顺着她。
他又说,还是不留的好,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精神。
2017年6月19日
去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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