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子望一眼，呆子望到晚 / 闲情偶记之四
第583片树叶儿
1
不晓得是因为年纪渐长了，还是我们大宝应的风气越来越好了，反正我现在望望呆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之前的很多年里，我是个热衷于望呆的人，放学了，下班了，按说早就应该归家了，我却还是在路上逗留。
干什么？望呆呗！
我的老子经常为此教训我：尖子望一眼，呆子望到晚！你小子傻啊？！
我的母亲跟他的想法不一样，她一直不理解人家吵架啥的，要你站在边上望什么？有什么望头嘛！
我的爷爷是一再提醒我，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万万不要引火烧身。
不一样的是我的奶奶，是的，说起来我喜欢望呆的习惯，就是她老人家打小培养起来的。
2
我的奶奶基本不识字，但是性子直爽的她，最喜欢管闲事，哪个要是吵架了，她总是忍不住要凑上去插嘴插舌的，有时候还帮了倒忙，被劝的双方闹的更凶。
有很多次，冬天里，她去接我回家，结果在路上拖着我一起望呆，等到人群散去才意犹未尽的赶回去，饭菜早就凉了。
母亲忍不住抱怨几句，她倒火气冲天的，争辩了说，都是熟人熟事邻居家边的，人家闹起来了，我去说几句拉个和弦碍你什么事撒？！饭菜冷了再热就是了，你就是懒！
母亲气的不轻，说不讲理，不跟你说了。
我的奶奶就好像赢得了胜利，语带得意的说：你本来就背理嘛！
我也问过奶奶，为什么喜欢望呆？
她想都不想就回我说：好玩！热嘈！
回想起来，我们从前的生活里，好像动不动在哪里都能遇见吵架干仗的人，米厂小店菜场澡堂，理发店甚至派出所乡政府，但凡有人就有搡杠，就有呆望。
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富烧香，穷杠搡。
那时候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咋的，收入也少，谁不是在家里或者在单位里窝了一肚子火，憋了一肠子的气，看谁都不顺眼，要是再碰见什么人，起了纷争拤把，嘿！正好借题发挥，屁股旁过来吵，吵到激动时，索性卷衣撸袖大干一场，你说谁怕谁撒！
最搞笑的是，我奶奶有时候望呆劝架了，最后不晓得怎么弄的，她自己跟人家楸起来了，最木人的是居然人家双方都跟她来气。
她一边对付着跟她吵的双方，一边直冲我使眼色，示意我赶紧溜回去，喊我爷爷来救驾。
我爷爷闻讯紧张兮兮的，失火一样的赶过来，低声下气好言好语跟人家赔不是打招呼，息事宁人劝了散场。
4
90年代初期，我曾经在宝应县城木材公司里望过一回呆，站在我前面的一位细高个子跟我一样望的兴致勃勃，还不住嘴的喊话插嘴；
突然吵架的一方，气呼呼的弯腰捡起一块红砖，三步两绕冲到他跟前，举起砖头直拍下来。
砖头砸在细高个子的头上，细高个子抱住头应声蹲了下去，嘴里喊着：
我亲妈妈！你砸错人了！我是望呆的哎！
砸他的那个胖子正色道：老子就是砸的你！哪个叫你屁话啰嗦的撒！
很快110来了，细高个子抱着头捂着脸，哭声乌拉的反复强调：
警察同志，我真是望呆的！真的不关我事啊！
他拖声拉语的腔调和语气，就仿佛委屈的是窦娥的亲哥哥似的。
5
按照我姐姐的说法，我喜欢望呆怪不得我们的奶奶，还是因为我自己的性格，要不怎么她跟弟弟就不喜欢望呆的呢？
我冷静了一想，也是啊，我就是很好奇人家为什么会吵，好好的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到底有什么西洋景？
好奇害死猫，望呆不嫌事大，不怕耗时间。
后来我开始喜欢上写作了，这才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观察生活和人物嘛。
你看看人家契诃夫，还特意练就了怎么三划两绕刻画好人物的本事，写了满满一本札记。
那些年里，因为望呆耽误的事情，说起来也是不少的。
6
最懊恼的一次是那一年夏天，刚刚认识的朋友约我晚上去城东看放烟花，结果我也是木拙，经过城郊桥头的大排档，碰见吃饭的两拨人打架，我就躲在边上看，等想起来看烟花的事了，急急忙忙赶过去，烟花已经散场了。
当晚又跑去人家家里敲门，准备赔不是，人家愣是没肯开门，冷言冷语问我到底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存心放了她鸽子？
我老大老实的坦白是望呆耽误了，对方冷笑了说：我最讨厌人家骗我，算了算了，不想跟你说了，你走吧。从此一别是路人了。
最惊喜的是，前几年有一回在商业大厦门口，搞促销的礼仪公司和几位消费者吵了起来，围了很多人，我也挤进去看了；
一转身，竟然碰见了我初中时的一位同学，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我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呢。
我说走走走，我们找个小饭店，边吃边聊！他说不着急，望完了再去，不迟！我很慨气的说：好！
7
后来看鲁迅先生的文章，我估计我这样的人，就是他狠狠讥讽过的看客吧？
可是再想想，就算是望个呆那又能怎么样撒？我可是批判的望呆的好吧？
再说了，也许正是因为望呆的人多了，对当事双方多多少少能产生的压制和震慑作用，有效防止事态的扩大升级嘛。
前面我说了，现在我望呆的机会已经明显的减少了，也可能是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什么心情做什么事，什么年纪爱什么人，顺其自然最好吧。
倒是去年和前年各有一次，因为没有望呆，心里留下了一些遗憾。
一次是一大早，在路上碰见围着的一群人，好像是车子碰上了什么人，我远远的看见那位车主，像我从前一位同事的朋友，他很焦急的在打电话。
因为要赶去开晨会，我没停下来。
后来又遇上他了，我一问那天还真的是他，他也乐了开玩笑说，你是怕惹事上身吧，真不够意思。
这就叫我很惭愧了。
8
还有一次是晚上，下班回去，在路口碰见两个小年轻，在跟一个看上去很恶叉的中年人打架，就他们三个人，很显然两个年轻人处于弱势。我远远的绕开了，没敢停下来。
没多久我们去人才市场招聘，来的一位姑娘很面熟，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那晚打架的年轻人。
我问起这事，她说当时他们好好的走路，那个神经病突然冲他们吐了几口痰，就打起来了，最后打的110。
我说没事的吧，姑娘笑了，很洒脱的把乌黑的长发一甩，说没事！我老公很厉害的，练过健美！
我这才放心了，却又有些难为情，仿佛自己是一个临阵脱逃的小卒子。
2017年10月7日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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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本组水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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