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速递 | 儿童旅游认知的探索性研究
编者按
我也是“奶爸”。女儿小时候画高楼，总喜欢画得上大下小。后来我才知道，当你蹲下来跟孩子一样看高楼的时候，你看到的就是如此。我们之所以把高楼画得垂直稳定，是因为知识理性把我们的视角趋同。我们放弃童年的想象，接受了现实。现在，我女儿也把高楼画垂直匀称了。她才5岁，是我告诉她要这么画的。其实，我不应该强加我的视角给她。讲一段自我经历，因应作者们的写作风格，也借此启示儿童旅游研究的3个问题： 第一，儿童是有成长阶段的，不同年龄阶段的“儿童”心智差异很大，不能简单视为一个整体。3岁小孩由于很难区分自己所知与他人所知的不同，更难区分概念之间的细微差别，例如游玩与旅游、休闲与旅游、观光与度假。父母的教导作用可能是正的。然而，对于12~15岁叛逆期“儿童”而言，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和想法，从旅游动机到行为规律有成年化的趋势。父母的影响可能是反的，因为他们叛逆。显然，不同阶段的儿童旅游，无论是研究的视角、方法技术和解释理论，可能还要参考儿童心理学的方式，有所区分。结论才有可靠性和科学性。第二，我们如何更直接地获得儿童的真实想法？诚如本文所说，儿童的语言和判断力较弱，回答不成熟，很随机，缺乏规律性和可靠性，易受场外因素和即时事件的影响。在非实验的社会场景下，场外因素对儿童的回答影响很大。因此，现在的研究都强调两点，一是通过更儿童视角化的询问、测量和观察来获得直接信息；二是更详细交代情境，尽可能控制场外因素。更为困难是，研究者又如何区分儿童与家长的想法？例如，你认为我5岁女儿画的垂直匀称的高楼，反映的是她的视角还是我的视角呢？进一步讲，孩子对旅游的认知又有多少不是家长教育的结果呢？结构化的访谈又多少不是成年研究者自己的“结构”呢？第三，儿童旅游研究的边缘化，表面上受制于研究方法和技术手段，实质上是研究理论，甚至是认识论层面的问题。儿童旅游有动机吗？他们有决策吗？儿童的旅游心理和行为是否能够被认知？如何认知？事实上，儿童心理学部分回答了上述问题（尚有争议），但引介到旅游研究中的还比较少。我们不能简单归结为儿童旅游决策是非规律、非线性、高度依赖于家长的。情况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复杂。钟士恩博士等这篇儿童旅游很谦虚地说是“探索性研究”，实际上迈出了重要一步。一方面，意识到儿童视角的差异性和重要性，开展了实证研究，是为当前主流；另一面，聚焦在4~12岁这一心智差异较小的儿童群体，采取了更为直接的研究方法，尝试揭示儿童视角的“旅游”。未来，借鉴儿童心理学的实验法、仪器设备进行更精确的研究，是一个方向。
——本期责任编辑：梁增贤
作者简介
钟士恩（1983—），男，山东滕州人，南京财经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儿童和家庭旅游、主题公园、遗产旅游，
E-mail:fgh1475@163.com。
黄佩红（1988—），女，广东揭阳人，南京财经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儿童旅游认知，
E-mail:hphvivi@qq.com。
彭红松（1988—），男，安徽安庆人，南京财经大学讲师，硕导，研究方向为旅游环境影响、旅游环境行为，通讯作者，
E-mail:478315051@qq.com。
徐彩霞（1997—），女，安徽合肥人，南京财经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儿童旅游动机，
E- mail: 229343777@qq.com。
颜丙金（1985—），男，河北邯郸人，南京财经大学讲师，硕导，研究方向为旅游目的地管理、黑色旅游、文化旅游等，
E-mail:xhxh_010122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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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缘起
如果你是“奶爸”或者“玩爸”，或者是一个偏爱亲子旅游的“牛妈”，或许会很容易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写这一篇论文。当小孩3～4岁以后，作为一个家长，你会欣喜的发现，他们开始学会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和观点来理解旅游，描述旅游。毕竟旅游已经深度融入了当代儿童的生活。“走，儿子，我们出去玩！”然后就开开心心的一起享受美妙的旅行了。
小学一二年级的儿童仍然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可能源于他们对玩具的渴望。
幼儿园的儿童可以从多个方面，分析上海迪士尼和方特欢乐世界的差异。
无论是儿童用儿童思维来理解成人世界，还是成人用成人思维来评价儿童世界，都常常让人忍俊不禁，正如《蜡笔小新》、丰子恺漫画、《父与子》所揭示的那样。
以下都是我们碰到的日常，同幼儿园和小学阶段儿童的对话（社会学中也许会称之为常人方法论）：有的时候，我们感到很诧异：
访谈人：“小朋友，爸爸妈妈暑假期间有没有带你出去玩？”被访谈儿童：“巴厘岛。”访谈人：“那肯定好玩的不得了。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啊？”被访谈儿童：“小兔子。”有的时候，我们感到很无语：
访谈人：“儿子，是去上海迪士尼好玩，还是吃包方便面好吃？”被访谈儿童：“方便面好吃。”访谈人：“……（脑海中昂贵的门票价格呼啸而过）”有的时候，我们感到很羞愧（或者说我们曾经也如此阳光，只是忘记了）：
访谈人：“你觉得什么是红色旅游？”被访谈儿童：“提到红色，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血。我觉得红色旅游应该就是和牺牲的烈士有关，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我们的祖国。”访谈人：“那什么是爱国主义呢？”被访谈儿童：“保卫自己的国家、好好学习。”访谈人：“你愿不愿意再来雨花台玩？”被访谈儿童：“愿意。这里牺牲的烈士的精神是永远存在的，虽然我们的国家现在非常的和平，但是这些烈士值得被我们记住，我们作为少先队员应该是要多来这里看望烈士的。”童年和童真如此令人着迷。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只是我们忘记了。甚至多数时候，成了儿童的对立面（长辈、父母、大人、教育者）。当我们成人面对恐龙的感觉，也许恰如儿童面对正在咆哮的家长的感觉。
日本电影《菊次郎的夏天》讲述了孩子眼中的夏日风情画：水中芦苇上的青蛙，吃着菜叶的毛毛虫，蔚蓝色的大海，漫山遍野的绿色，香的草，鸣的蝉，闪烁的星空与北斗七星，加上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群。
这些风景对于大人而言显得多么普通！但对儿童而言，如此具有吸引力，如此温情诗意！
旅游能够快速打开儿童的开心模式：“我今天很开心”。作为我们成人，是否羡慕？
这也意味着，有关儿童的研究需要从他们的声音和视角出发。借用2020年春晚《机场姐妹花》的台词，有关儿童的研究需要“我不要你（家长）以为，我要我（儿童）以为”。
整体而言，儿童研究面临很多成人主义惯性思维的影响。比如在探讨儿童逛城市公园（比如本文的红山森林动物园和玄武湖公园）算旅游呢，还是休闲呢？这恰恰就是典型的成人主义思维。在成人评价儿童傻傻的重复游玩单个游乐项目的时候，也是成人的惯性思维。
图1 日本电影《菊次郎的夏天》
前期的日常观察和反思显示，儿童能够用他们稚嫩而又丰富的语言来描述旅游、认知旅游，给出旅游的“儿童定义”。
儿童能够通过旅游，清晰的感知到来自爸爸妈妈的爱。
图2 儿童画中的旅游（一年级儿童，独立完成，作者拍摄）
因此，我们试图从儿童的视角/声音对儿童旅游进行探索性研究，正如法国的卢梭所言“大自然希望儿童在成人以前就要像儿童的样子……儿童是有他特有的看法、想法和情感的；如果想用我们的看法、想法和情感去代替他们的看法、想法和情感，那简直是最愚蠢的事情。”
核心命题聚焦：儿童如何定义旅游，旅游与游戏/玩有什么关系，旅游之于儿童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旅游的“儿童版本”与“成人版本”存在哪些差异。
在研究方法上，采取了妈妈语式访谈法。这不是一种新方法，只是传统的访谈法在应用于儿童群体上的变形，采用儿童偏好的声调和语言与他们一起聊天。在案例地选择上，调研案例地为南京市典型的亲子旅游目的地——红山森林动物园和玄武湖公园。儿童访谈对象选择了幼儿园阶段儿童和小学阶段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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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意义
一些比较好玩的结论和讨论整理如下：
1. 儿童如何理解旅游与玩的关系。在儿童的眼里，旅游是比“玩”“更好玩”的游戏，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家，去外面不一样的地方，开心尽情的玩。
在多数的儿童视野里，旅游意味着“纯粹玩耍”（pure playfulness），从有限制的日常家庭生活体验、学校/培训机构学习体验飞向相对无限制的户外旅游存在体验。
“旅游性玩耍”（tourism play）与“日常性玩耍”（daily play）的区别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2. 儿童如何理解旅游与爸爸妈妈的关系。旅游是一家人在一起表达爱的重要途径，是因为自己表现好来自爸爸妈妈的终极奖励/鼓励。
儿童能够敏锐地察觉，“旅游中”的爸爸妈妈是更为期待中的爸爸妈妈。儿童渴望作为终极奖励的旅游，渴望在旅游过程中24小时的拥有父母，逃避家的束缚和日常的孤单。
旅游不一定要高大上、世界旅游奇观，但一定要好玩，特别是爸爸妈妈的陪伴。
3. 儿童如何理解旅游与学习的关系。儿童日常中相对逃避“学校学习”，旅游中潜意识的最大化开启学习本能，显然“旅游学习”（tourism learning）和“学校学习”（school learning）不一样。
在旅游的“成人版本”中，旅游常被视为平淡生活/疲倦工作的慰藉，但在旅游的“儿童版本”中，旅游具有不一样的价值和意义。
如果用“体验”来描述成人旅游世界，或许用“经验”更能形象的描述儿童旅游世界。
相对于成人对世界/地方的相对麻木，儿童对世界/地方（特别是旅游地）的“初始经验”（beginning experience）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图3 调研案例地：红山森林动物园
一些可能存在的重要的指示意义抛出如下（原文中没纳入此部分的讨论，由于是官微推介，不成熟的观点整合在此仅供抛砖引玉）：
1. 儿童/亲子旅游产业能够基于一个基本的出发点去营销？一个更自信、更活泼、更好奇、更勇敢、更能说会道的“旅游中的儿童”主题形象？并顺便展现当代中国好家长的形象？
这个基本出发点，或许会对当前儿童/亲子旅游产业发展中的“重需求，轻供给；重成人，轻儿童；重旅游，轻教育”现象给予一些启迪。
特别一提的是，围绕儿童/亲子旅游产业，特别是很多发布的白皮书，基本都聚焦在亲子旅游消费、旅游目的地选择、亲子旅游动机等，但独独缺少儿童的声音。
2. 旅游目的地管理者（特别是亲子型的旅游目的地）可能需要深度切入儿童的视野，聆听儿童的声音：
这里是不是好看、好吃、好玩？能不让让我开心自由尽兴地奔跑？
这里小朋友够不够多（爸爸妈妈非常重要，但小朋友更重要！）？
有没有如下这些好玩的游戏和风景：玩水/游泳/沙滩/划船，海盗船/过山车/旋转木马/恐龙/卡通人物，看动物/喂食动物，风景/花/树与开敞草坪空间？
能不能激发我的好奇心，让我学习到很多新的东西？你要知道，我随时随地都在学习？
是否提供儿童主题套餐、儿童主题酒店、儿童交通设施、儿童旅游产品？
我是不是VIP，就像我在家里一样？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大众成人游客？
3.旅游目的地管理者同样需要高度重视家长的声音：
关注中西方的差别：西方“以乐为中心”家庭旅游模式（促进家庭关系动机＞促进儿童教育）VS中国“以儿童为中心”的亲子旅游模式（促进儿童教育＞促进家庭关系）。
关注玩与学习之间的关系。孩子玩的开心固然非常重要，但能否切实满足当代中国家长“真正的”心声——这里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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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后记
整体而言，本文研究了“日常生活中”的儿童与“旅游中”的儿童的差异，探析儿童如何认知旅游，如何形成他们“自己的旅游世界”，并与当代家庭社会养育、教育文化及其家庭关系（亲子关系）相关联，客观上否认了当前关于儿童旅游研究的惯常思维认知（如儿童无法理解和描绘旅游、儿童不应该被研究、甚至儿童旅游不需要进行研究等）。
乐的繁体字“樂”生动形象的描绘了儿童和家庭旅游活动。字体上半部分的“8”形符号寓意“弦乐”，中间的方形符号寓意“鼓”。弦乐、鼓乐，以及舞蹈节奏会促使“樂”字底部符号活跃起来——生长为繁盛的树，体现人类生命的力量。多么形象的展现作为“弦”和“鼓”的孩子与父母无形之间存在的紧密联系。儿童自发的“歌唱”，期望成人能与之共舞，而家庭/亲子旅游能够成为当代家庭“弦”与“鼓”共奏美妙乐声的重要催化剂。
图5 乐的繁体字
未来可能需要进一步思考如下：
1. 为何西方更为强调家庭旅游的概念（family tourism with children），而中国更为强调亲子旅游的概念（parent-child tourism）？
2. 作为春游或秋游的小学阶段儿童广泛参与的红色旅游活动，那么如何理解红领巾儿童与红色旅游、爱国主义的关系？最后，感谢学刊平台和编辑部老师的“不拒绝”，让我们的小型选题和一家之言予以发表并在官微上进行推介。
感谢评审专家的“不放弃”，多轮审稿的过程让这篇论文能够反复打磨，文中很多核心观点和部分表格正是在多次打回作者修改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
感谢美国天普大学杨旸教授的“不嫌烦”，对我们的英文长摘要进行细心的校正。
引用本文
钟士恩, 黄佩红, 彭红松, 等. 儿童旅游认知的探索性研究[J]. 旅游学刊, 2020, 35(2): 38-52.
ZHONG Shien, HUANG Peihong, PENG Hongsong, etal. An exploratory case study on children’s cognition of tourism[J]. TourismTribune, 2020, 35(2): 3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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