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话要听几分？

一早出门上学前，阿福突然想起一件事：“妈妈，老师还叫我们写护绿标语的，我差点给忘了，你快快给我想一个。”

一问才知，这是社区的活动，附近的公园正在征集这类标语，也发动小朋友一起想。然而仓促之间，老妈也挠头，脱口想出来的就只是“踏入想一想，小草也在长”之类，阿福怒了：“妈妈你太敷衍了！那怎么行？我会被老师批评的。”说着说着他好像都挤出眼泪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妈……”

妈妈被烦得不行，没奈何，只能上网去翻找：“行了行了，这条不错——‘天空是小鸟的家，河流是鱼儿的家，地球是我们的家’，快写下来交差吧。”

我那会也在忙着收拾上班的东西，等下楼时，我问他：“你怎么能那么说妈妈？”他不服气：“妈妈就是在敷衍我啊。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我现在都九岁了，她没理由还傻了。”

“好吧，爸爸知道你对这件事很认真，可是你想过没，为什么妈妈觉得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

“并不是老师吩咐的每件事你都得认真完成的，你得有自己的判断。你不是说自己九岁了，已经是‘半成年’了吗？那就得学会自己去分辨：老师为什么让你们写护绿标语？如果真是为了让你们参与社区活动，那应该让小朋友们头脑风暴，才能有好的创意；你怨怪妈妈敷衍，但老师恐怕也只是应付一下。”

“老师也会这样吗？”

“爸爸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但你要知道，学校里的事也都有轻重缓急，对这些事应付了事的老师倒也未必就不好。我小时候，学校里也会搞什么卫生评比之类，只不过我们的班主任对这些并不在意，觉得过得去就行了，直到我们毕业时他才说，和学习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爸爸，你觉得护绿不重要吗？”

“那倒不是这么说。爸爸当然支持护绿，但问题是我们怎么做。比如你觉得‘踏入想一想，小草也在长’太普通了，这句标语的确到处可见，可是你想过没，为什么草坪不让人踏入？公园里的草地本来就应该是让人游玩、休息的呀。如果你担心草坪被踩秃，那就种那些耐踩踏的草种，又或者干脆别建草坪——你总不能修了足球场，又不让人在草坪上踢球吧？你在国外的公园草坪，看不到这样的警示牌，为什么在国内是这样？”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们这里把公园绿地都看作是集体财产，希望人人爱护，这当然是好意，只是唯独没考虑普通人的需求，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似乎草坪是只能看不能坐上去的，但这真的合理吗？”

“这一次你说得倒是有点道理。”

南汇东滩

“还有，你也知道妈妈经常去南汇东滩观鸟，那片湿地有大量潮间带的动植物和鸟类，他们做自然观察的，多年来一直呼吁把那一片滩涂建成保护区，但始终得不到批复，反倒发现被填平成工地了，为什么？因为上海对土地的需求太大了，甚至需要填海造地，如果南汇东滩变成保护区，那就无法建造工厂和楼房了。”

“那真的太可恶了。”

“再说个事：今年夏天上海的自来水一度咸苦，原因是海水倒灌，长江江心的青草沙水库受到影响，但海水为什么会倒灌呢？因为今年长江遭遇枯水期，洞庭湖、鄱阳湖都见底了，入海的江水少了，自然就无法对冲、抵挡海水了。可长江又为什么会来水少？除了大旱，也因为三峡大坝蓄水，中上游的森林砍伐、水土流失导致流域生态发生了变化。所以你看，可能影响我们生活的，原因也许在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地方就已经种下了。”

“的确。”

“所以你看，护绿当然是对的，但你仔细想想这些事，可能就会感到困惑：为什么一方面教育你们小朋友爱护公园绿地，另一面现实中严重得多的生态破坏却得不到制止？那么所谓的‘护绿’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呢？”

听到这里，他也迷惘了：“那老师的话要听几分？”

我说：“听几分是你的事，爸爸说这些，并不是说你就不该听老师的，重点是你自己要会分辨：老师为什么那么说？该不该听？而不是老师讲什么，你都当圣旨一样照做，却不去想为什么。”

他嘟囔：“那你不和我说，我一个儿童怎么能想到那么多？”

“那你可以和爸爸妈妈讨论啊。但你看，你昨天回来后，其实也没想起来讨论，干脆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本来就是你的事，结果你还怪妈妈敷衍。”

“妈妈不会怪我的，我糊涂也是像她，是她的基因决定了我这样。”他笑眯眯地说完，又有点担心，“妈妈不会惩罚我，取消我今晚用iPad的时间吧？”

他倒是也清楚，自己让妈妈很头疼——这家伙是个窝里横，在学校里对老师言听计从，对自家人就毫不客气，但又很粘妈妈，经常把妈妈搞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就在前两天，他还说：“我妈是个悲惨的女性，她养了我九年，竟然没有崩溃。”

送到校门口，我又想起一点，说：“爸爸刚才说的，也不止是对老师的话这样，就算爸爸妈妈说的话，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他不屑地说：“那当然，这还要你说？”

家事：

（已设置超链，点击篇名即跳转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