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地名文化趣谈｜苗族祖山话“高剖”

湘西苗族把男性祖先称作“剖”，女性祖先称作“孃”。苗语里有两个专用名词：相剖相孃、阿剖阿孃。翻译过来就是祖公祖婆、阿公阿婆的意思。一般从祖父祖母往上数，都可称“剖”和“孃”。比如蚩尤，在苗语里叫“剖尤”，译成汉语即蚩尤老祖。

苗族信仰万物有灵，对大自然充满感恩，并形成了原始崇拜。这种原始崇拜在发展过程中，与祖先崇拜逐渐混同，对祖先的感情自然而然被嫁接到山川树木上面。像武陵山区常见的枫香树，苗族人民视其为母亲树，亲切称它为“图弥”。“弥”在苗语里是母亲的意思，“图”则是树木，合起来意即母亲树。

还有一些雄伟险峻的高山，苗族人民直接唤作祖山，将其视为至高无上的圣地。如保靖县与吉首市交界处的吕洞山和阿婆山，汉语又写作阿公山、阿婆山，正是从苗语地名“高剖高孃”翻译而来。“高”即大山，“高剖”译为汉语就是祖公山、阿公山，“高孃”就是祖婆山、阿婆山。现在有不少人解释吕洞山的地名来历，说是因为主峰的两个穿洞连起来看像个倒卧的“吕”字，更有甚者说吕洞山与仙人吕洞宾有关，这些都是望形生义、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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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苗语地名本义来说，吕洞山翻译成阿公山是最精确的。就汉语地名本义而言，吕洞山其实是雷洞山的变音。苗民传说，吕洞山主峰上的穿洞里居住有雷神，所以将此洞称为雷洞，此山称为雷洞山，当初不知是哪位文人书写不严谨，将雷洞误写成吕洞，然后竟一直沿袭至今。关于吕洞山实为雷洞山的说法，不仅有本地苗民传说，民国苗族著名学者石启贵在著作《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里也有记载：“保靖县之雷洞山又名吕洞山，苗谓之苟剖苟娘（gheul poub gheul niax），即祖公祖婆山，是苗区内之胜山也。”过去遇到大旱之年，当地苗族群众便要请苗老司（法师）祭拜吕洞山求雨，据说百试百灵。至今吉首、保靖、古丈三县市交界的苗族聚居区，还流传有以吕洞山祈雨为故事背景的古老传说《苗老司拿龙》。

吕洞山被当地苗民视为祖山，还与它在苗族大迁徙过程中被作为重要中转站有关。据湘西苗族传说，上古时期，蚩尤在涿鹿之战中被黄帝打败，苗族被迫从黄河中下游地区往南方退却，来到鄱阳湖、洞庭湖地区后，慢慢又向西进入武陵山区和云贵高原。先民们从峒河弃船登岸，以吕洞山为集合地点，在这里清点人数，重新规划行程，五宗七族十二姓由此分发往湘西各地。从这一点来看，吕洞山与山西洪洞大槐树具有相似性质。吕洞山之所以被苗族先民作为迁徙中的集合地点，一个是因为海拔高，将近1300米的海拔在三县交界地如鹤立鸡群，无论站在哪个方位抬眼均能看到它；一个是因为辨识度高，高山顶上石峰兀立，中间天然形成两个巨大穿洞，在周围十万群峰中属绝无仅有，随眼望去马上就能认识。在没有通讯技术的古代，这样的孤兀奇峰作为地标最为合适。

在湘西苗区，被称为祖山的高山共有三座，除上述的吕洞山外，还有古丈阿菩山、凤凰高扑山。

古丈阿菩山横跨默戎、坪坝、河蓬三个乡镇，主峰位于坪坝镇曹家村一带。阿菩山的“阿菩”两字，其实是苗语里祖父、祖公“阿剖”的记音，与吕洞山苗语地名“高剖”一样，都是祖公山、阿公山的意思。阿菩山历史人文底蕴深厚，周边分布有古村落、古兵营、古遗址、古树群、古岩洞等众多特色景点。曹家村、九龙村、中寨村、李家村、默戎村等都是围聚在阿菩山周围的中国传统村落和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每个寨子的苗族传统民居均保存完好，建筑各具特色，自然风光秀丽，民族风情浓郁。鬼溪、天桥山、河蓬穿洞是阿菩山周边有名的自然奇观，天生石桥、穿山巨洞、峡谷飞瀑、古木成林，集山水、民族、宗教等人文风光于一体，尤其是天桥山和河蓬穿洞，地处偏远游客少，藏在深闺人未识，堪称湘西苗疆最后秘境。

还有旦武营，位于阿菩山核心区内，是明清苗疆边墙北线的终点。这个古兵营于清中期设立，城堡三面临崖，一面背靠阿菩山，扼咽喉之要道，雄踞莽莽万重山中，素以地势险要而著称。苗族文化、兵营文化、寨堡文化，还有当时外来驻军带来的汉文化在旦武营相互交融、和谐共生，形成多姿多彩的旦武营特色文化，使这里成为历史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者们十分热衷的田野考察点。

注：图文无关

凤凰高扑山位于山江镇凉灯村境内，“高扑”即“高剖”，因记音用字不同，使外人容易产生歧义，在苗语里发音其实是一样的，均为阿公山之意。高扑山与凤凰县第一高峰八公山并排而立，当地苗民将这两座山称为阿公山、阿婆山。同样的祖山崇拜，跟吕洞山相比，高扑山的名气和影响力都要逊色许多，实际上高扑山的历史文化底蕴与吕洞山不遑多让。位于其核心区的凉灯村，共有五个自然寨，每个自然寨的传统建筑都非常漂亮，聚落依山就势，林木环绕，景色宛若天成，据说是凤凰县最具原生态的传统苗寨。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的青年画家黄于纲，从2003年邂逅凉灯，便爱上这里的大美山水和淳朴民风，一个人隐居凉灯近二十载，潜心作画，终得大成。2014年以来，黄于纲以凉灯为主题，在北京、上海、长沙和凉灯举办了五次个人画展，使凉灯一举扬名。

高扑山附近，当地苗族人民专门立有蚩尤像一座，每年都按时祭拜，其风俗已成为当地一道特色人文景观。高扑山西面的乌巢河，是凤凰县母亲河，发源于天星山，这一片到处是乾嘉苗民起义古战场，当年寨卡林立，刀兵往来，烽火连天，山林草木浸透苗民血泪。如今登临凭吊，怀古幽思，对这座苗族祖山更增崇仰之情。

从吕洞山到阿菩山再到高扑山，三座祖山承载了湘西苗族深厚的历史文化，对湘西苗族几千年来的生存发展具有深远影响。走近了它们，就了解了湘西苗族。

（本文所述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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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作者｜龙骏峰

编辑｜刘娜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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