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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边墙雄关喜鹊营

湘西头条 2023-11-06


从吉首光明大桥沿着国道北行,一路穿山谷,爬山脊,20公里后,一片近千亩的高山盆地豁然呈现在眼前。在这里,吕洞山的余脉绵延秀丽,蜿蜒的小河流过层层的田地。沿着西北走,出了盆地,就是保靖地界;顺着正北行,跨过山坳,就到古丈地域;再往南而视,越过山脊,乾城(今吉首)的炊烟映入眼底。这一片盆地,联结乾城古丈保靖三个县;这一片盆地,凝聚苗汉土家的千年情深。


盆地中间靠南,一山耸立,拔地而起近百米。山顶分出一大一小两山峦。山峦之间,散出一块平地。平地中,生出一泉。泉水汩汩,聚成一方池塘,常年绿波潋滟。数十户人家伴塘而居。东南角,几棵古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常常引来百鸟聚会。于是,寨子取名“雀儿寨”。站在寨中,居高临下,周边吕洞山、龙鼻河十里八寨的美景悉入眼底。


  喜鹊营古城墙,长约2公里,始建于明代中期,清嘉庆年间扩建,至今500年。


数千年前,蚩尤与炎、黄逐鹿中原,败退到洞庭以西。蚩尤的后代——苗族先民溯沅水、进峒河,在吕洞山、腊尔山的臂弯里叩石垦壤、繁衍生息,并凭借险峻的山势和团结勇武的精神,击败了东汉马援的铁蹄,又令五代马楚士兵却步难进。直到明朝中后期,明廷的士兵才开进峒河的腹地。苗族先民背依吕洞山、腊尔山,展开一轮又一轮的积极防御,令明廷再也没有进攻之力。万历皇帝只得竖起一道边墙,以减少彼此的纷争,求得憩息安宁。天启二年,辰沅兵备道副使胡一鸿委托镇溪(今吉首)游击邓祖禹,从镇溪所起至喜鹊营止,添设边墙60余里。从此,“雀儿寨”升级为“喜鹊营”,走进了朝廷的正史,并成为四百里苗疆边墙上最重要的关隘之一。


因地接三县,喜鹊营成为明清两代镇溪(今吉首)、乾城的北部门户。此关一破,无险可守,吕洞山、龙鼻河的苗族先民就顺山势而下,如奔流之水,直取镇溪、乾城的衙署。遥想当年,游击邓祖禹一定爬到雀儿寨,并沿着大小两座山峦,走了一圈又一圈,不时驻足眺望,心中默念:“此地居高临下,扼守关隘,易守难攻,真是天设地造的军事要地!”。回城后,立即将筑城驻兵计划报送至辰沅兵备道。朝廷圣旨准允后,就征集民夫挖土清基,取石砌墙,建造营房,一座驻兵的城堡巍然诞生。鸡鸣时分,集训的号角吹响,营下的校场坪、打靶场上,战旗猎猎,马蹄声声,金戈阵阵。傍晚时刻,鸣金而起,士兵归营,饭后坐在厚实的城墙上,看满天的彩霞,思念远方的亲人。


乾隆六十年,武陵腹地爆发苗民大起义,清廷部队损兵折将不少,就连统帅和琳也命殒苗疆。起义平息后,即位不久的嘉庆皇帝痛定思痛,准予凤凰厅同知傅鼐上报的“修边”“练勇”等措施,并命其“总理边务”,重修修葺边墙。傅鼐“筹设屯堡,添建碉卡……,苗疆沿边七百余里,全行圈围在内”。于是,喜鹊营得到大规模的加固扩建,并“以游击移驻镇溪,即以守备(正五品)改驻喜鹊营”。四面八方征集而来的民夫工匠凿取青石,修成条状,压实砌稳,并用石灰勾缝,确保千秋永固。城墙环绕大小两座山峦,长约两千余米,墙基宽五尺,外墙高八尺,内墙宽三尺,并设有炮台、垛口、烽火台等。城墙开南门、西门、东北门三座城门。南部大山峦设守备署,北边小山峦设副爷衙门,一正一副镇守南北。城内两条青石板主街,连接东西南三座城门,并交汇于“十字街”。营内常年驻守两三百余名绿营士兵。每逢月初,列队于城东关帝庙前的演武坪内,祭武圣关羽,听守备训话,再演练武艺。城外方圆数十里,设有隘口、雅子寨、印山台、旦武营等数十处碉卡汛堡。“喜鹊营城与天齐,四面山河在眼底。望断白云无鹰过,只留日月走东西。”这是一位佚名诗人留下的作品,真实地写照了喜鹊营当年的雄姿。


武攻不是常态,文治才可安民。屯住的士兵,依靠营下盆地的良田沃土,按月领取军饷,虽有征战之苦,但绝大多数日子过着有肉有酒衣食无忧的安宁日子。于是,周边村寨的女儿长成,都巴望找个营上的士兵为婿。久而久之,形成一句谚语,“养女要嫁喜鹊营,全是吃粮当兵人,三天五天发军饷,金子框边亮晶晶。”士兵成了家,安了心,成为以戍守为业的军户。孙、杨、黄、满、阙、邹等五门杂姓的军户将“喜鹊营”这个他乡变成故乡,在这里养儿生女,繁衍生息。十字街边的生意也随之兴隆,肉铺、酒店、豆腐店、剃头店、油坊、铁匠铺,一应尽有。清晨时分,城门一打开,周边土家苗寨的百姓们,背的背、挑的挑、抬的抬,赶到十字街边来先售卖农副产品,再买回酒肉农具布匹。平常日子里,街边的肉铺一日售卖两头猪;遇上赶场或过节,十来头猪都能卖完。一些兼做生意的军户,富裕起来,建起大院子,高高的封火墙鳞次栉比。他们还大胆向外拓展生意,据传先后开辟了龙鼻嘴、马颈坳等周边几处墟场。关帝庙旁办起义学,一度很兴盛,周边几比、氹沱、榔木、冈底坳、雅子寨等土家苗汉蒙童来此就读,有教无类,多达数百童生,孔孟之道慢慢滋润着边民。抗战时期,逃难所里的江浙教师来此任教,先进的教法,培育一批学生考入国立八中。不知何时哪一位守备官带来“戏帮子”,士兵们操练之余,拉二胡、弹古琴、吹唢呐、吊嗓子。节庆之时,于东门边的戏台上,表演《铡美案》《樊梨花》等剧本。“包大人”一声“开~铡~”刚出口,台下密密麻麻的土家苗汉观众叫好之声随之而起。进入冬季,戏帮子被邀请到坪坝、水田、着落周边十里八乡走乡串寨开展巡演,常常临近年边才回到营内。每到秋收,营下氹沱苗寨举办赶秋节,守备署常常出资赞助。戍守的士兵也学会吹木叶,三五结伴去赶秋,瞧上漂亮的苗家阿妹也悄悄地扯扯她们的花花衣襟。


文运昌盛,武道绵延,喜鹊营的子弟们追求着修齐治平的理想人格。道光年间,营内人孙清臣,富甲一方,是与乾州肖家、所里邓家、小溪洪家齐名的富户。清臣老先生心怀善念,行善积德,一生修桥铺路,先后自己出资修建三拱桥、浪板桥、氹沱桥等。其中,三拱桥架设在隘口村入口的司马河上,桥开三拱,金砖垫脚,横跨河面二十余米,一解乾保古三地往来的涉水之苦。他的善举载入光绪年间的《乾州厅志》,列入“乡贤”之榜,大善之举至今流传周边十里八乡,成为美谈。光绪年间,军户之子邹玉儒,从喜鹊营义学起步,中秀才,考举人,出任福建漳州府南靖县知县。咸丰三年,喜鹊营人黄国尧,由镇溪营马兵调入湘军水师,跟随曾国藩、杨岳斌征战太平军,转战湘鄂赣,勇猛过人,战功卓著,5年之内,从一名小小的把总擢升正三品游击将军。咸丰七年,由赣入皖,组建巢湖水师,并任营官,屡次获胜。咸丰八年七月十五日,“逆贼围攻庐州,郡城失陷,陆师全数溃退,水师无地可驻。黄国尧亲督舢板驶入府河,登岸杀贼,力竭阵亡。”同治元年,彭玉麟奏请朝廷恤典。道光帝赠黄国尧参将衔。据传,黄将军在喜鹊营的碑,高两米多,宽1米有余,镌刻“诰封朝议大夫,勒授武翼都尉”的职位。现在,碑虽不见踪影,但“碑边”成为当地群众共知的地名。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六十年前,喜鹊营的城墙条石被拆去做“团结水库”大坝的基石。今天的残存墙基,像一位阅历沧桑的老人,珍藏着无数的故事,又迎接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开始。他的左脚下方,平坦的二级公路上一辆辆汽车南来北往;他的右脚下方,宽阔的高速公路像一条巨龙在山间奔腾;他四围漫山遍野的绿茶园里,土家苗汉各族儿女一边轻采“黄金茶”,一边唱着幸福的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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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作者|文/图 梁富豪

编辑|刘娜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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