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爆炸旧案：铁笼里吊出来的冤案

    财新网的报道，揭开了一起旷世冤案的盖子

根据最新财新周刊记者黄雨馨的《豫西爆炸旧案新波》报道：在1996年1月5日，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发生一起爆炸案，县电视台女主持人、台长金桂芬与其次女被炸死，事后三门峡警方认定席定娃、李文玉、茹留栓、吕振娜、陈红卫五人作案。

这起25年前轰动豫西的恶性爆炸案发前，席定娃是城关镇北街村委会副主任，与吕振娜的父母及吕振娜表哥李文玉是邻居；李文玉是当地一家水泥预制品厂老板；陈红卫是席定娃的外甥，在渑池当地一煤矿当司机。茹留栓是渑池县交通局运管所果园交管站站长，上学时与吕振娜的哥哥是校篮球队成员，熟识后认吕母为干妈。此案经过多次审理，河南省高院终审裁定：吕振娜因怀疑其丈夫陈来友与金桂芬有暧昧关系，便对金桂芬怀恨在心，于是授意席定娃、茹留栓报复金桂芬。席定娃又串通了李文玉、陈红卫，伙同茹留栓采取爆炸手段报复金桂芬，造成金桂芬和其次女被炸死、长女被炸伤。

最终，席定娃被判处并执行死刑，李文玉、茹留栓被判处死缓，吕振娜和陈红卫分别获刑十年和八年。后四人均已服完刑期。

25年过去了，现在，所有案犯都服完刑出来然后作无罪申诉。

    铁笼里吊打出来的有罪供述

茹留栓在2003年写了一份《关于公安机关对我实施刑讯逼供的详细经过》，《经过》非常详细地还原了其在侦查阶段被采取惨无人道、灭绝人寰的方式遭受酷刑的过程，简直就是旷世仅有！在看守所，侦查人员用脚镣把他的双脚分别锁在笼子的底端两边。随后的审讯伴随着辱骂和恫吓，审讯人员先是隔着笼子的空隙对茹留栓拳打脚踢，摇晃笼子，之后又把茹留栓从笼子里卸下拉起来逼站马步，并用镐把在两小腿之间猛击，将茹留栓打得倒在地上乱滚乱喊，他们一听茹留栓喊叫，打的更凶更狠，直至茹留栓忍声不敢吭声。如果茹留栓不顺着他们的思路与事先编好的东西去交待，他们就隔着铁笼又踢又打，有的揪头发，有的用木棍戳。

铁笼吊挂、棍戳、拳打、脚踢、罚站、不让正常喝水吃饭，不让睡眠等，这种非人的折磨整整持续了13天13夜，茹留栓在精神崩溃、神志恍惚、生不如死的情况下，不得不根据他们的引导，陆续按照他们事前精心设计臆造的情节，“供述”了整个爆炸案的谋划、借炸药、实施爆炸的过程。

已经被枪毙的席定娃也曾被关在铁笼里吊打，1997年12月11日，席定娃给河南省高院写了一封16页的申诉信，在信里提到在三门峡被吊在铁笼里边，不给水喝，也不给饭吃，公安隔着铁笼打他，同时还用手铐把他吊在铁笼里打。“被打得遍体鳞伤，腿浮肿，无法动弹，因被刑讯逼供导致脚部肿胀，袜子都脱不下来，用剪刀剪下后留存作为证据，将剪下的袜子呈现在法庭上”。

办案人员还对席定娃说：国家给我们拿着钱与工资，就是专门叫我们打你的，我们也不怕你上告，你的上告状没递上去，你执行枪决的通知就下来了，我们就先执行枪决，看谁理你的上告状。

李文玉在狱中写过一份申诉状，里面提到他也在铁笼被关了8天8夜，在这期间受到了非人类所能承受的刑讯逼供。侦查人员还威胁李文玉说：如果你敢说我们刑讯逼供，敢翻供，在三门峡所属的任何监狱都可以把你弄死。

为了保命，李文玉就按审讯人员提供的作案人员名单提供了作案人员，按他们提供的指定口供招供，更可笑的是，审讯人员还说：瞎话说多了说是真话。还威胁李文玉说：如果你敢说我们刑讯逼供，敢翻供，在三门峡所属的任何监狱都可以把你弄死。

1997年至1999年与李文玉关押在看守所同一监室的鲁增民回忆：“李文玉关进去时直呼冤枉，说被公安打了，还被钳子夹手指。我看到他没有指甲盖，腿上有伤。他写了很多材料，一提案子就浑身哆嗦。”

看到这里，可以大家跟我一样的好奇，为什么三门峡的办案人员对铁笼如此的痴迷如此的情有独钟？

还有陈红卫也遭受了刑讯逼供，他后来回忆道：“公安人员还把我铐住，几天几夜不让我睡觉，搞车轮战。从4月11日到4月18日，我从白天到晚上，一直都没有睡过觉，每顿只给二两馍或包子。我说不对，他们还打我，打是捞住手铐中间的链子，用脚蹬我的胸部，至今我左手腕、右手腕处还有被勒伤痕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多的折磨，在被逼无奈情况下，我编造事实，他们说我预谋，我就说预谋了，他们说我拉炸药，我就说拉炸药了。”

开庭时，法庭上，席定娃、茹留栓、李文玉、陈红卫都称遭受了非人的刑讯逼供，席定娃的辩护律师刘德法对席定娃发问：“你说公安人员对你有刑讯逼供，有无证据”，席回答“有证据，我手上的伤就是证据”。

荒谬的是，对四被告人对于办案人员刑讯逼供的指控，法院居然采取了由办案人员自身出庭作证否认的方式来证明四被告人并未遭受刑讯逼供。而且对律师及被告人的验伤请求，也未获法院支持。

              诡异的作案预谋时间

本来，办案机关给这几个被告人设定的作案是1996年元月5日，可是席定娃提出，1月5日中午及下午，他并无预谋时间。后经侦查机关核实，1月5日下午，席定娃和本村的部分村民一起在渑池城关镇政府商谈建行圈围墙的事宜，李文玉也称自己当时在城关镇政府。7月4日，三门峡市检察院认为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退回渑池县公安局补充侦查。

检察院退侦后，1996年7月15日始，李文玉、席定娃、茹留栓、陈红卫这四人又遭遇了新一轮的刑讯逼供，在刑讯逼供之下，四人对预谋时间进行了新的供述，统一改为：1996年1月4日中午开始至下午。

虽然办案机关把作案预谋时间定为1996年1月4日中午开始至下午，但五个被告人均有证据证明不具备预谋的时间，同时也不具备参与爆炸的时间，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对五个被告人那些不在场的证据，法院好象睡着了似的，统统看不到。

 据以定罪的关键性物证严重缺失

根据茹留栓的供述”，炸药来源于高某的矿上。而此前，茹留栓无法承受被刑讯逼供的折磨，先后“供述”炸药是从王某、上官某处借来的，但是王某、上官某拒不认可茹留栓的“供述”，外出调查的人员每次外出查不出结果，回来后对茹留栓就是一顿毒打。后来想到了高改六也是开矿的，茹留栓“供述”出炸药是向高某所借，而高某也否认借炸药给茹留栓。在茹留栓无法忍受被毒打的折磨后，想出了书写一张纸条让侦查人员出示给高某，后来侦查人员带着这张纸条出示给高某，高某因此“承认”了借给茹留栓炸药和电雷管的事实，后高某被收容审查。收容审查期间，高某再次证实借给茹留栓炸药和电雷管的事实后，第二天就被解除收容审查了。

根据案发现场勘验，爆炸系导火索引爆火雷管和炸药而形成，但高改六的煤矿是不使用火雷管和导火索的，侦查人员对茹留栓实施刑讯逼供，要求“供述”导火索和火雷管的来源，茹留栓确实无法编造来源于哪里。导火索和火雷管到底来源于哪里没有查清，因为这是编造的虚假事实，永远无法查清。茹留栓“供述”从高某处借来的电雷管，也是编造的虚假事实，也始终没有找到。还有炸药量多少，用什么包装的，也是无法查清的，案卷材料中前后不一，都是在刑讯逼供后根据侦查人员的需要去“包装”，以满足案卷材料中的“供述”一致、相互“印证”。

茹留栓写给高某的纸条，是证明茹留栓“有罪”的重要证据，但是侦查人员出示给高某以后，这个重要的物证却长了翅膀飞走不见了。

            妻离子散的申诉人

被判死缓的茹留栓于2016年1月7日出狱，我1月8日到三门峡，当时是在一酒店见面。一打开房间门，60多岁的茹留栓“扑”向我跪下，然后他向我哭诉说他当时被侦查人员吊在铁笼上殴打，吊了十三天，接着向我展示伤口，在令人发指的刑讯逼供下，他不得不作了有罪供述，开庭时，五个被告人全部喊冤，都有不在场的证据，辩护人作的都是无罪辩护，可法院还是判他们有罪。

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跪在我面前，我鼻子酸酸的。

后来我见到了茹留栓的前妻，前妻对我说，茹留栓当时在监狱怕出不去，怕耽误了她，非要逼她离婚，说完后前妻哭了半天。

离婚时，两个女儿才读初中，直到现在，女儿都不肯见茹留栓。

出狱后，因为没有住的地方，茹留栓只好住在敬老院，靠打扫卫生赚着生活费。

后来，我邀请上海的唐志坚律师一起跟我办理该案，在三门峡一家酒店，茹留栓说了他的案情经过，唐律师听了后，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居然哭成了泪人。

去年，又有十几名律师加进来，为这起县域政治生态基础上夹杂着官场权斗、绯闻、仇恨等等复杂元素的冤狱提供法律援助，去年年底我们正式向河南省高院提起申诉。

现在，这个案件终于引起了媒体的关注，那起发生在25年前的惊天冤案得以浮出水面，制造冤屈的过程将不断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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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号往期精彩原创推荐，作者：彭瑞萍，笔名千千，九三学社社员，北京执业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