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协调：智能手机的破坏与创造

文 风灵

现在出门带上包包，主要不是为了带钱，而是为了带门钥匙。我总在想，如果能用手机开门的话，钱包完全就可以省了。想什么就来什么，某天上班，果然就忘了带上小钱包，连带包里的门钥匙。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手机还在，下班后一样可以吃饭，然后找辆滴滴回家，给家人打电话让他们等着我。要是在前些年，吃饭打车，没有钱的话就只好找人去借了。

短短几年间，我们的生活方式已被智能手机改变甚至颠覆了。变化的程度与速度，不说是绝后，至少是空前。它打破了旧有的结构，又建立了新的结构，熊彼得所谓的“创造性破坏”，智能手机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方面，拜智能手机相关技术发展所赐，很多我们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都纷纷消失了。比如家用固定电话。我家用电信宽带，因此有个电信的座机号码，但座机都没了，我也忘掉电话号码是什么了。又比如照相机，以前出去旅游，不管长途短途，都要专门带上相机，还要精心照顾。记得2012年全家去普吉岛，那时手机拍照的水准还不行，每天都要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到处走。然后某次下海玩耍的时候忘了取下来……相机和里面的照片都泡了汤……后来买了个更好的相机，用过几次，现在基本处于尘封状态。像我这种要求不高的，去美国日本都是拿上手机就走。又比如英语词典，家里以前有几十本各种英语词典，一本本厚如砖头，现在大部分已经不见了，只留了少量几本专业词典。此外，被智能手机干掉的还有很多：我从小用到大的小闹钟不见了；每到新年就要成灾的挂历台历等不见了；手电筒不见了；记事本很久不用了，电话本、通讯录之类的没有了；计算器不见了；以前初到某地就要买一大堆地图，现在不买了，家里原有的世界地图中国地图地图册地球仪也不见了；兜里没有足够现金不敢出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原本发愁书架总是不够用，现在已经好久没扩容了；常年订的报纸不订了；收录机和DVD被淘汰了，甚至电视也基本上不看了。感觉除了手机和电脑（码字党必需的），家里必要的装备越来越少了。

这只是在家里，出门走一走，感觉就更强烈了。小街上的服装店差不多没影子了；磨子桥数码市场曾经辉煌一时，号称全国第二，以前我每年都要去好几次，小到键盘墨盒，大到电脑整机，都要在那里配，但近年很久都没去过了。上次偶然路过，才发现好几家耳熟能详的大中型电脑商城已经关门，剩下的店铺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而更为热闹的太升南路手机市场，鼎盛时日日人潮汹涌，街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每次迫不得已要去买点什么，都是头大如斗。而不过数年间，竟如沧海变桑田，街道冷冷清清，商店门可罗雀，往日繁华恍然如梦。

另一方面，智能手机相关技术又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东西。首先是网购，PC机时代虽然也能网购，但是智能手机真正让网购进入了千家万户。老少咸宜，城乡一体。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拿出手机，连上网，就能买到自己想买的东西。七十岁的母上大人，连土豆洋葱都要在网上下单。而大小商店都很难买到的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网购也方便得很。其次是打车软件，我工作和住家的地方，以前的士都非常少，有事要打个车，在街头站2,30分钟是常事，但自从有了打车软件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问题了。还有微信、公众号、语音视频通话、外卖、互联网金融、共享经济、代驾、短视频、网络小说、手游，以及方兴未艾的知识付费，等等。

这种破坏和创新，说是改天换地亦不为过，它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呢？显然，总体而言这是件好事，大好事。作为消费者，我们可以花更少的钱得到更多更好更广泛的满足，家里减少很多东西，也为我们节省了时间和金钱，甚至房子都不需要太大了；作为生产者，稀缺的原材料、资本和劳动可以用来更直接地满足消费者的需求。报纸杂志的发行量减少了，但人们的阅读量却增加了；服装小店关门了许多，但服装业整体却更兴旺了，不要说人的衣服，就连我家小猫小狗的新衣服都多了好几倍；手机商城冷清了，但手机的销量却增加了；背着沉重相机出门旅游的人少了，但大家拍照拍视频的热情却史无前例地高涨了……如果说有什么问题，或许是某些产业转型会遇到暂时的困难，但智能手机相关技术的发展并没有产生大规模的资源浪费/闲置或大规模的失业。在竞争性的市场上，稀缺的生产要素总能够找到恰当的去处。

熊彼得提出“破坏性创造”是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这是非常天才的洞见。然而遗憾的是，他认为创新是对市场均衡的破坏，是企业家基于个人因素的行为，因此，在社会力量的作用下，创新将渐渐停止，进步成为一种机械化的过程，企业家英雄再无用武之地。他甚至得出资本主义将因此消亡的结论。

但事实上，恰恰相反，通过以上对于智能手机相关技术的分析可知，这一伟大的创新是更好地协调了供求双方，降低了成本，增大了供给，满足了需求，减少了无知，市场更趋于均衡而不是打破了均衡。可见，是市场趋于协调、趋于均衡的力量激励了创新，所以，只要市场内部还存在这种力量，创新就不会停止，市场经济就不会走向衰落。我们也可以看到，智能手机技术的迅速发展，不但没有减少创新的机会，而且还为创新扩展了更多可能，更多机会等待有心人去发现。市场虽然往更加协调的方向前进了一步，但由于人类的需求是无止境的，只要还能通过创新获得利润，那么就能够持续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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