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防疫出了什么问题？

文 风灵

到今天（北京时间2020年5月14日）为止，美国的新冠病毒感染确诊人数已超过140万，死亡人数超过85000人，二者都远多于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也与美国发达的医学水平、充足的医疗资源和丰富的防疫经验不匹配，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讽刺的是，美国早期的行动还相当迅速，1月31日特朗普就果断与中国断航，这可比它的各路盟友都早得多。比如，日本离中国比美国近得多，中国访日的旅客也比访美的多得多，但在1月底，即使对于来自湖北的旅客，入境日本都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然而，断航中国之后，差不多六个星期过去了，直到意大利封国之后的3月11日，美国才宣布断航欧洲。这一个多月，美国国内是马照跑，舞照跳，一切如常。3月初，意大利形势已经很紧张了，洛杉矶还在举行万人马拉松，佛罗里达的海滩上还人满为患。病毒就在这一片祥和中静悄悄地传遍了大部分美国领土……

美国上下，从总统到平民，都洋溢着十分乐观的情绪。总统说：等天气热起来，到四月份，病毒就会消失了。在海滩游玩的大学生说：管他的呢，早上开趴体，晚上得新冠，我也不后悔。但这种乐观，是既无外防又无内测下的乐观，是不知实情的一团迷雾中的乐观，其实是伪乐观，伪正能量。

没有可靠的数据，当然就不会有明智的决策。珍珠港被袭曾经是“美国情报史上的最大失败”，而这个记录无疑被新冠疫情刷新了，其中的主角则是被视为世界防疫领导的美国CDC。

BBC制作了一个短片：The lost six weeks when US failed to contain outbreak，让我们来看看这六周中CDC在做什么。

以韩国为参照系，韩国发现第一例确诊是1月20日，美国发现第一例确诊是1月21日，几乎是同时。1月24日，美国CDC开发出了检测试剂并得到FDA的批准，这个速度算是正常，但与此同时，韩国的检测试剂已送到全国的实验室。12天后的2月5日，CDC才下发检测试剂到各个实验室，此时韩国已开发出了6小时即可出结果的新的快速检测方法。

下面，魔幻的事情来了，2月12日，CDC发现检测试剂有问题，要求实验室将试剂盒送回。到了2月29日，全美100多个实验室，能够进行检测的只有3家。到3月8日，也就是发现第一例确诊病例之后6周，全美总共只有3000人接受了检测，占人口的1/100000，这简直是一个令人发指的数据！而当时韩国检测率已达到了342/100000。到3月19日，美国的检测率仍然只有31/100000，韩国则为558/100000。到4月1日，美国才达到350/100000，足足落后韩国23天。而直到4月15日，美国的检测率才赶上韩国。

信息滞后大大地影响了美国的防疫反应，从2月1日到3月初，全国几乎都处于盲人骑瞎马的状态。一贯对病毒不以为然的特朗普3月13日才宣布了全国紧急状态。3月16日，白宫颁布了关于社交距离的指南。而各州的反应又参差不齐。以死亡率达到全国居民的百万分之一那天起算，从意大利吸取了教训的德国、法国和英国，都在数日内采取了封城等措施，美国则拖了45天，才基本在全国范围内发布了居家令。

后期美国亡羊补牢，光速升级换代检测方式，检测速度从几天到几个小时到几分钟，现在日检测量已经达到了30万，总检测量近1千万，检测率达到3100/100000，不过，这和CDC的官僚们没什么关系，而是强大的企业家精神的体现。美国的防疫问题虽然有很多可说，包括大统领的不懂科学，两党之间的派系斗争，联邦和各州的协调合作，WHO的迷惑大赏，等等，但CDC的锅是怎么也甩不掉的。

垄断性的官僚机构会遭遇严重的信息问题，从经济学来看，这种现象毫不奇怪。

首先，没有竞争，没有与竞争相伴而生的责任，就没有评价行为的标准。CDC近两个月没搞定基本的检测问题，要是在竞争性的市场中，这种机构早就被淘汰一万遍了。但作为垄断性的官僚机构，CDC慢吞吞地挥霍着宝贵的窗口期，却没有遭遇任何挑战，也没有任何指南指引它去提高效率。

其次，官僚机构的生命线不是创新带来的利润（或至少是声誉），而是以既有的规章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出现新冠病毒这种新问题时，他们仍然趋于照惯例按部就班，不愿意去冒什么风险，不愿意及时放开检测权限，求稳不求变。而且，CDC虽然坐拥顶级专家，却安于现状，没有足够的激励推陈出新。

当然，很多国家或地区都有与CDC类似的机构作为防疫指挥，其中也有比美国CDC表现得好的，上述作为参照系的韩国就是一例。但这往往是出于系统之外的原因，比如韩国吸取了MERS的教训，台湾和香港吸取了SARS的教训。缺乏竞争机制的官僚制度本身，并不能提供系统性的激励，不断地促使其进步，或者引入更好的新机构取而代之。

最后，需要明确的是，美国CDC的失败，不能说是capitalism或democracy的失败。因为，capitalism或democracy如果有什么特征，或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那一定是其竞争性，而不是垄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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