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从“奇迹”到《行星》：被陌生化的地球

“……那些人说，无人留意我们，我们被遗弃，孤立无援。他们认为，任何事物都无法触及我们、将我们拖离无垠幽暗。他们错了……”这段文字来自Muse乐队的歌The Void（《真空》），作为BBC纪录片《行星》的片头音乐，寓言般的语句，叙事感强烈的旋律，为行星诞生和消亡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2010年，BBC纪录片《太阳系的奇迹》播出，它将视线投向广袤宇宙，用5集的体量呈现40多亿年的漫长岁月中，自然之力所造就的太阳系奇观，其品质在当时的同题材纪录片中竖起标杆。2019年，BBC重磅推出纪录片《行星》，同样5集的篇幅，也是讲述太阳系的史诗，并且沿用了布莱恩·考克斯出镜主持，制片人吉迪恩·布拉德肖也是《太阳系的奇迹》的导演之一，这样看起来，《行星》似乎是《太阳系的奇迹》的姊妹篇。但时隔9年，科学的进步，纪录片创作领域理念和技术的开拓，让《行星》既保留了对《太阳系的奇迹》熟悉的呼应，又以不同以往的视角、气质去重新解读和续写太阳系八大行星动荡不安的变化史。

《太阳系的奇迹》

《行星》

恒星、行星、矮行星、红巨星、白矮星、木卫一、土卫六……再加上那些前赴后继的探测器，《行星》就像一堂接近5小时的硬核天文课，那些概念、事件和研究成果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有的耳熟能详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的则完全陌生，还有的，甚至是直接颠覆。从《太阳系的奇迹》到《行星》，主讲人没变，但是如何拉近与观众的距离，把讲课变成讲故事，两部片子的手法大有不同。

打造高分的自然科学纪录片，BBC早就深谙其道，不过，现在回看《太阳系的奇迹》，当时先进的表现手法已成了现在眼中的传统。主持人出镜负责内容的串联、与嘉宾的互动和实地体验的展现，历史影像资料和特效动画完成纪实拍摄无法直接呈现的宇宙事件，面面俱到，却稍欠特色。身为粒子物理学家和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教授、还做过乐队键盘手的布莱恩·考克斯在片中的主持是游刃有余的，他行走于各国，置身人群中，时常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增强讲解的趣味性，镜头中的地球是一个分外惹眼、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热闹星球。《太阳系的奇迹》用观众熟悉的事物和场景消弭距离感，也强调了地球对于太阳系和我们人类的独特意义。

《行星》却反其道行之。它将宇宙天体的叙事拟人化，例如将相邻且曾经相像的地球和火星比作姐妹，把差点将地球扼杀于摇篮又阴差阳错成就了地球今日的木星比作教父，把土星环的形成喻为土星噬子等等，故事娓娓动听，颇有古典神话的意味。但是纪实拍摄时，却不见了我们熟悉的地球面貌，布莱恩·考克斯的面目依旧亲切，但却不再有个体经历的分享，而且他是正片中除了资料影像外，纪实内容中唯一出镜的人类，地球没有了熙熙攘攘的景象，被陌生化处理，让《行星》呈现出一种亲切的高冷，一种似是而非的新鲜，而这种间离又是对观众的另一种引诱。

如果说《太阳系的奇迹》是一派努力拉拢的姿态，《行星》就是一种欲擒故纵的疏远，将遥远的拟人化，将眼前的陌生化，用科幻电影的工艺打造科学纪录片。而这一切的背后，是无法压缩的时间，等待科学探索的进步，也将纪录片的手法磨炼得更精进。《太阳系的奇迹》播出之后，“信使”号水星探测器、“卡西尼”号探测器、“新视野”号探测器等飞行器的探索还在继续，“是这些新飞行器回传的数据不断更新我们对太阳系行星的认知，也给我们机会讲述这些新故事”，《行星》的制片人吉迪恩·布拉德肖这样说。新的探索不仅开辟了新的视野，也为想象力的发挥搭建了空间。

有了最新的科学数据和研究支撑，《行星》在影像上不负“奇观”二字。探测器对行星的拍摄精度自不待言，特效动画的制作从技术和想象力上也远远突破《太阳系的奇迹》，体现了当前视效制作的最高水准。

除此之外，纪实拍摄与特效动画的虚实结合和互换是《行星》表现手法的一大特色，这种手法让地球上的真实影像参与到对其他行星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讲述之中。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摄制团队在地球各处寻找与其他星球相似的场景，活火山、冰川、湖泊、荒漠等等，这种相似性画面的捕捉不仅建立了观众对其他行星的直观感受，而且也让我们看到了地球的过去，将地球更平等地置于太阳系之中，让我们从沉溺已久的洋洋自得中清醒过来：我们对地球的“塑造”，其实在自然之手的力量下根本不堪一击。

尽管布莱恩·考克斯的主持是以一种基于当前科技水平下的“全知视角”，但《行星》每集正片结束后增加的幕后故事还是科研人员的采访，从不同角度丰富了故事的细节和专业性，记录了亲历者的个人感受，也为宇宙里发生的故事增加了人情温度。

地球不过宇宙中的沧海一粟，人类的历史在百亿年的宇宙历史中犹如一瞬，我们又为什么要探索宇宙？是因为孤独中寻求回应，还是为了开发家园寻找“备胎”，延续人类文明？未完待续是科学探索类纪录片每次结束时的期待，也是下次再启航时的动力。在《行星》的尾声，布莱恩·考克斯说：“我们对太阳系的探索才刚刚起步。”或许，人类在太阳系乃至宇宙的行程也才刚刚起步，地球只是我们的第一个家园。我们曾在无数科幻电影里看到的希望，可能会是未来纪录片里的真实故事。

文 |  梁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