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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在中国】从白盒子出走——以“24小时独处计划”为例

林书传 中华世纪坛 2022-12-03


前言

“策展在中国”论坛自2018年开设以来,前两届活动均取得了良好的业界反应和广泛的社会反响。继第一届论坛提出“建立中国策展学”的理念、第二届论坛聚焦“策展与时代”的命题之后,2020年“策展在中国”论坛在湖南美术馆举办,选择了具有较强学术关注度和现实意义热点的“全球化与在地化”作为议题,以期达到拓展和深化中国策展学的研究目的。



从白盒子出走

——以“24小时独处计划”为例

 作者:林书传 

策展人、纪录片制片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学术部主任


摘要:对2014年南京青年奥林匹克运动的遗留物,一个不到50平米且已废弃的玻璃盒子进行改造,里面仅放置一桌、一椅、一床、一灯,然后向社会公开招募愿意在玻璃盒子进行24小时独处的个人,持续两个月,通过60位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志愿者的“24小时独处”接力,对他们独处过程中留下的痕迹,以视频、访谈、文字记录等方式的收集、整理,从而完成一次对美术馆属性下“白盒子”展览逻辑的出走和逃离实验,探索一种有异于“白盒子”且更能被普通公众接受或参与的展览方式。

 

关键词:白盒子、独处计划、当代艺术、公共性


24小时独处计划司琴在独处中,2018年12月30日,©司琴


24小时独处计划占佳聪在独处中,2018年11月11日,©占佳聪


24小时独处计划,是我作为策展人,接受坡美术馆的展览邀请,在南京建邺区2014年青年奥林匹克运动的遗留物——总共有8个玻璃盒子,我为这8个玻璃盒子的项目提出了“24小时美术馆”的概念,并在这个概念下实施了“24小时独处计划”,使用了其中1个不到50平米的玻璃盒子。玻璃盒子里,仅放置一桌、一椅、一床、一灯,将这些空间,提供给任何想要在玻璃盒子进行24小时独处的个人,在2018年11月1日至12月31日的两个月时间里,这个独处空间是对所有观众开放的,感兴趣的人都可以网上提交入住申请。


消息公布之后的24小时之内收到两百多份报名申请,最终我们选择了60位参与者,我们通过视频记录、独处者访谈等多种方式收集所有参与者的独处痕迹,最终,我们整理出了大约25万字的文献内容。


24小时独处计划的玻璃屋子夜景(外),2018年11月5日,©谭潇



01

从“白盒子”到“玻璃盒子”


通常来说,白盒子有多重意义:第一是作品的展示意义,因为许多当代艺术的作品与展示需要依赖这样一个白空间来进行更好的视觉呈现;第二是作品的权威意义,因为专业美术馆的对作品和艺术家的价值认定有着背书作用。而“24小时独处计划”所面对的玻璃盒子依旧带有白盒子属性,因为它不仅符合当代艺术作品的展示要求,而且美术馆属性下的玻璃盒子依然对普通观众有着某种价值标准的意义。那么我们不论在白盒子还是在玻璃盒子中展示作品都面临着一样的问题:当代艺术还是与观众保持着一种人为的距离。玻璃墙与美术馆的白墙在这里没有区别。玻璃的物理属性仅仅提供了一种更直接的观看可能,虽然观众不用进入美术馆去参观作品,却依旧行走在美术馆的场域之中。


因此对玻璃盒子的改造,首先考量的是如何在公共区域(公园)行使一个美术馆的职能,在美术馆内呈现怎样的艺术内容,怎么用展览与普通观众发生真正的关系,这些摆在我面前的命题,既令人兴奋又充满了挑战性。兴奋点在于这次策展机会与多年白盒子美术馆空间的策展经验有所不同,且能在一个更开放的空间中讨论当代艺术作品与策展的问题。挑战则在于在公园里的展览远远不是将室内美术馆白盒子中的作品搬运到户外的玻璃盒子中那么简单。


基于这些问题,我提出了“24小时美术馆”概念,并在这一概念下实施了“24小时独处计划”项目。24小时美术馆的24小时开放能延长作品被观看的时间,也是根据公园的特殊属性对常规的展示经验与观看时间作出了相应的调整。它实际上在探讨一种更能被普通公众接受或参与的展览方式,同时,这也是一个显然有别于白盒子展览的项目,是齐泽克所谓的“冲破正常符号秩序的束缚而爆发出来的。”[1]


24小时独处者陈法霖完成 24小时独处后和下一位独处者交接玻璃屋子钥匙,2018年11月8日,©陈法霖



02

从“观看”到“介入”


诚如2018年11月14日的独处者郑书遥,在其访谈中谈到的那样:“观看,是整个独处计划逃不开的话题……而我们在供人观看时,何尝不是也在对他人进行观看?”[2]


其实,在当代艺术策展领域,有两种对待观众的方式值得警惕:第一种,展览完全拒绝观众(不管是普通观众还是专业观众),这种类型的展览往往是策展人和艺术家对私密的创作情感进行过度保护与小心阐释造成的结果,如果能够顺利地进入作品与展览的语境需要观众进行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需要大量的艺术史的参照,并对特殊事件与个人的特殊经历有着一定的判断与了解。


这种展览面临着一个矛盾,极端的个人化是否需要公开表达?第二种则是展览完全讨好观众,这种现象在时下泛滥的“沉浸式”展览中得到了充分体现,艺术家和策展人创造出视觉“奇观”,通过科技庸俗介入作品的方式,让观众获得感官上的错觉。这种类型的展览契合了许多观众“为一张照片活一天”的社交心态。这种对当下互联网社交的生活方式的简单回应,以声光电特效所创造的时尚体验,终究也只能被归纳为一种类似“高级游乐园”的娱乐,而游玩的方式终究不是艺术展览的终极目标。


24小时独处计划,首先“让被强大的消费时代所强行磁化的生命,重新回到个体,进行‘去磁’‘自我清理’,哪怕很短暂,短暂到只有24小时,对个体意义上的‘我’而言,也不啻一次重要的思维重启。”[3]其次,从观看方式上对白盒子美术馆的单向观看方式也是一个颠覆。


观看主体的模糊,把观众和独处者带入到一种从“观看”到“介入”的双向抽离和双向置换境地之中——究竟谁是观看者?多年的策展经验,促使我一直思考这样一些问题:为什么在当代艺术的展览中,普通观众和当代艺术作品始终处于一种互为陌生的距离之中?我们策划这么多的展览,究竟为谁做?究竟给谁看?这种距离是策展人造成的?还是艺术家造成的?或者应该将责任推给当代艺术的专业门槛?


不论原因在哪,出于职业分工的原因,策展人不能也不可能控制艺术家和作品,更不能向观众去设置专业门槛,或者有意的提高专业门槛的高度,策展人只能通过策展实践来回应这个问题。毫无疑问,针对上述一系列问题而言,24小时独处计划,就是这一系列问题的透明的实验室。


24小时独处计划陈法霖在独处中,同观众互动,2018年11月8日,©陈法霖



03

从“艺术项目”到“社会采样”


24小时独处计划实施以后,60位不同个体的个人习惯和情绪特征所传达的个人和社会信息,往往会折射出一些可被参考、可供研究的个人问题或是社会问题。譬如当代人对邻里关系的认知,对故乡的认知,对陌生人的认知等等。


在整个项目的实施过程之中,参与独处的人,个人物品是允许可以带进来的,只要这些物品在24小时后不要留下就好。每一个独处者在完成24小时独处之后,这个空间会被及时清空,需要在持续的24小时中不断地更新。我不希望一遍又一遍的价值覆盖,每个人的24小时都要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每个人都把手机拿进来,都在看手机,都在玩手机,这个结果也是成立的,因为手机让社会变了,独处也变成了社交的附庸,那么24小时独处对于多数人是无法成立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命题,而且今后可能还会继续这个项目,我期待着随着项目的不断进展,出现越来越多我无法预料的开放式结局。


经过对60位独处者留下的痕迹进行系统的梳理,归纳下来有几个显性的特征,女性居多,年轻人居多,自由职业者或是学生居多。参与者多是抱着有趣的初衷来参与这个项目,而参与过后都是回答趣味之外的切身体验。无论是作为策展人的我,还是我们整个策划团队的成员,我们都不能根据这一次具有“社会采样”性质的数据来简单的归纳和总结,因为真的是太过庞杂和丰富,涉及到很多跨学科、跨领域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24小时独处计划,不仅仅是一个带有实验性的艺术项目,同时我们对每个人的采样,毋庸置疑地都有着特殊的社会学维度上的样本意义。


24小时独处者林桂鑫在独处中,2018年11月19日,©林桂鑫



注释:

[1] Slavoj Zizek, How to Read Lacan (London: Granta Books, 2006), p.63.

[2] “24小时独处计划”:郑书遥访谈,24小时美术馆公众号,2018-11-21.

[3] 丁成,《个体的“保洁运动”和对公众的“介入行动”:从“陌生人”和“扭蛋机”谈起》,《画刊》2018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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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昭一

责编:心宇

供稿:“策展在中国”项目组

校对: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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