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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时代的怕与爱丨陆辰

2016-06-23 陆辰 南京城记

关注  城市流动的方向

倾听  城市心跳的声音


 

白日西沉,夜幕降临。

              ——雨果《悲惨世界》


日益闭塞的世界


我出生在一座江南小镇,车程仅20分钟的市区对那时的我来说仿佛北京一般遥远。


1997年,我看了一部叫《神偷谍影》的港片,里面提到一个新词:因特网。从此,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那时镇上有家唯一的网吧,仅有四台电脑,生意却很惨淡,我第一次走进网吧,恨不得沐浴焚香,因为这个小小的显示器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你搜索任何词汇,都能跳出上万条链接。那个时刻,我才真正明白地球村的含义。

20年过去了,互联网的井喷发展确实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但世界并没有变得更美好。互联网的本质应该是连接和分享,开放和包容,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个世界存在的偏见、歧视、冷漠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人与人之间,阶层与阶层之间,国与国之间,一道道或主动或被动的墙分隔成无数个小世界,我们在墙里生活,我们故步自封,我们如同生活在《黑客帝国》里的母体(Matrix)之中。


聪明人洞察着一切,把这一现象叫做社群化,由此衍生出的赚钱模式叫做社群经济。罗辑思维是当下火热的社群经济平台,这个平台里有各式各样被嚼烂了的养分,我们只要像婴儿一样吮吸,就能获取知识,就能自以为掌握了世界的奥秘。我们的眼界只会盯着自己手机的一亩三分地,社群之外,一片荒芜。


有个名曰“X博士”的公众号推送过两篇被消失的文章,分别是《忧郁的东北》和《残酷底层物语》,这两篇文章共同揭示了一个让人恐惧的现象:我关心的,才是存在;我无视的,皆为虚无。官方想让我们看到的东北是春晚小品和《乡村爱情》里的东北,真实的东北飘离在主流视线之外,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而《残酷底层物语》讲的是长期占据短视频类APP榜单首位的“快手”在一线城市悄无声息,却拥有大量来自城郊农村的底层用户,明明是同一个中国,却仿如两个平行世界,永不相交。


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白日焰火》里阴郁的哈尔滨




现在听听我们的青年他们在讲什么,

但是要想想到底你要他们怎么做。

                      ——罗大佑《之乎者也》


不敢任性的青年


1982年,香港左派电影公司长城影业摄制的《少林寺》在国内甫一上映,就引起巨大轰动,最终以1毛钱的票价创下了1.6亿的票房纪录。接下来的数年,在广袤的小镇和农村,无数青年受到李连杰的感召来到河南学武。


那是一个“任性”的年代,雾气升腾,大江奔涌。王石在深圳倒腾进出口贸易攒下第一桶金,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抱着吉他在草地上“茬琴”就能撩到妹子,直到80年代末那场不可说的事件,一切戛然而止。


高晓松在参加一档节目时曾怒斥一位清华学子,就因为对方问了他一个问题:自己以后到底该找什么样的工作。高晓松说高等学府乃镇国重器,现在的大学生眼窝子太浅。就像毛姆的不朽名作《月亮和六便士》里形容的:每个人都有弯腰捡起六便士的时候,也有抬头看天上月亮的时候,无关乎有钱没钱,天上那轮永远免费的月亮,就是诗和远方。


事情正在起变化。现在我们的青年还有诗和远方吗?在琐屑庸常的日子里,我们的银行账户、家长里短、事业投资完全覆盖住性灵的一面。欲望从无穷尽,一个Hermes Birkin,一张额度7位数的信用卡,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的干女儿,一个可以称兄道弟的省部级高官……即便你爬到食物链顶端,还是要拜倒在老大哥或者朝阳区野生仁波切的脚下,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现实。


今日的中国依然处在一个创富的激情年代中


四年前我采访罗大佑,曾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以前你会写《侏儒之歌》《首都》之类的歌褒贬大陆,可现在却看不到任何批评,这是什么原因?罗大佑说,他是客人嘛,有些意见不该让客人提出来,他在台湾可以毫不顾忌,因为那是他家。龙应台女士也曾表达过类似的看法。你们看,连台湾乐坛教父和民主斗士在大陆都不敢任性,遑论我们沉默的大多数?


乔治·奥威尔在《巴黎伦敦落魄记》里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提出一个观点:底层人是绝望的,阶级之分如同一道道高墙隔绝了上升通道,人一旦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很难继续往上爬,没有那个动力,也没有那个办法:“贫穷的可怕在于摧毁你一切关于生活的想象和意志力。”


南京城的面貌总在变化,如同连涨15个月的房价。开发商在河西建造了通透高耸的写字楼,使得其中的人像是鱼缸里的金鱼。这座同时供800万人共同呼吸、奋斗、享乐的城市中的大部分人一生的志向,是在不断兴起的高层建筑中拥有一个方格子,然后再买一辆车,以便从睡觉的方格子赶往工作的方格子。我们的青年在当下还敢任性吗?我也想在心里嘀咕一句:去他妈的房子,老子不在乎!可第二天还是得规规矩矩上班,赶着去实现那个仅凭工资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河西,我的生命之火,我的欲望之火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里尔克《秋日》


无处不在的焦虑


人类是一种群居动物,害怕孤独,害怕被抛弃,当自己的看法与主流价值观相悖或逐渐掉队时,焦虑由此而生。创业者要构建垂直领域的生态链,要颠覆行业;中产阶级要跳出中等收入陷阱,实现财务自由;刚毕业的孩子们要在大城市立足,要咬紧牙关买房。一个小小的公众号,估值可以上亿,读者被称为流量,三观不正被称为爆点,拼命赚钱被称为快速变现。


我们要不停向前奔跑,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但是没关系,有则心灵鸡汤这么说:建筑大师安藤忠雄在年轻时向一位前辈请教成功的秘诀,前辈说你要加倍使出全部的力量往前冲,不要回头。如此一来,你将可以看到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为了这个看不到的东西,城里人每天都在疲于奔命,焦虑异常。培训、讲座、鸡血、励志、辟谷、修心最能吸引眼球,我们去拜会一个个大师,请他们指点迷津,朝阳区十万野生仁波切就是这么来的。杨德昌在电影《麻将》里描绘了90年代光怪陆离的台湾,片中有个在上流社会游刃有余的骗子这样教训他人:“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们看电视看报纸,就是希望找到答案,希望让别人来告诉他们,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只要用很诚恳的态度告诉他,他想要什么就对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失败的时候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宁愿自己是上当被别人骗……”20年过去了,这段台词依然直指人心。


许多传媒集团在年底会进行一些榜单颁奖刷存在感,其中会有风尚指数、时尚人物之类的奖项颁给当红小鲜肉或者风雅怪蜀黍。我想。如果真有达观通透的生活家,那一定不是只懂得如何穿衣搭配、品饮佳酿,而是懂得如何在欲求与压力的裹挟下,还能为自由的性灵留出一尺天地的人。

罗辑思维和PAPI酱合作是一次性变现


初夏的梅雨季,南京闷热潮湿,我们赶着往前跑,汗如雨下,眼神充满焦虑;那些被时代洗劫或抛弃的人同样充满焦虑。南京的房价当然是贵的,但我们坚信未来只会更贵。人民需要继续拆迁,打造更新的版块,更高的楼房,更热的产业,我们相信未来会更美好,至于注定可以抛弃的昨天,Who Cares?


有一位叫做“圣雄甘地”的印度人将下列现象称之为“可以毁灭我们的事物”,它们包括——没有规则的政治,没有良知的快乐,没有劳动的财富,没有个性的知识,没有道德的生意,没有人性的科学,没有牺牲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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