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新世纪百佳丨《隐藏摄像机》：在这里，生活像冰川，人像冰川，暴力也像冰川

《隐藏摄像机》阅片路

「BBC新世纪百佳第23名」

影片信息
导演: 迈克尔·哈内克
编剧: 迈克尔·哈内克
主演: 丹尼尔·奥图 / 朱丽叶·比诺什 / Maurice Bénichou / 安妮·吉拉尔多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官方网站: http://www.cache-lefilm.com/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奥地利 / 德国 / 意大利 / 美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2005-10-05
片长: 117 分钟
又名: 隐藏摄影机 / 躲避 / 偷拍 / 躲藏 / Hidden

文/比斯开湾海妖

很大一部分的艺术电影，讲的无外乎是人生的苦难、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人性的恶这类沉重的话题。 很多观众都不愿意看这类电影，因为生活本身就足够让人身心俱疲了，何必再看这样的电影折腾自己。 

哈内克的电影就是这样，主题沉重，表达内敛，视听风格冷峻又简洁，许多缺少耐心的观众敬而远之。哈内克有三部作品入选BBC百大电影，《爱》讲衰老带来的苦痛，《白丝带》探索罪恶的起源，而《隐藏摄像机》把恶、苦难和疏离通通呈现了一遍。 当年的戛纳电影节，哈内克凭借他的《隐藏摄像机》拿下了最佳导演奖。不可否认，在当代欧洲艺术电影中，哈内克的风格别具一格，自成一派。 哈内克的电影最大的特点便是冷峻，像一道冰川。极少的台词，简约的色调，吝啬的配乐，都是哈内克的招牌。《隐藏摄像机》甚至完全放弃了配乐，全程只有接近自然音的音效在你耳旁作祟。开头就是一个固定机位的长镜头，预示着这是一个“隐藏”的摄像机。 

其实哈内克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导演。他不喜欢，或者说反感好莱坞的电影。然而他又深谙好莱坞电影统治着世界，好莱坞式套路洗脑着观众这个事实。于是，他用一个“伪悬疑片”的形式来呈现这部电影，既能吸引一些观众，又能在影片结尾让他们领悟到好莱坞的套路是多么深入人心。 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在某一天收到了一盒录像带，这盒录像带表明有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家的一举一动。很快他们又收到了具有恐吓性质的明信片的更多的录像带。观众疑惑究竟是谁在偷窥，谁寄的录像带和恐吓信，然而悬疑却在最后一刻失踪，观众关心的问题，导演竟然没有给出答案。 

“艺术的责任在于发问，而非解答。”相比于解决问题，哈内克更喜欢提出问题。 整部电影的呈现方式更像是白描。导演把事件罗列在影像中，确切地说，把事件的结果罗列在影像中，而没有过分追究事件的原因。从收到录影带和恐吓信，到家庭的男主人回想起童年时期做的恶事，再到登门拜访童年时期的作恶对象马吉德，到最后马吉德的自杀，这其中的原因仅仅是男主人在童年时期嫉妒阿拉伯男孩马吉德分享父母的爱，设计将他送进了孤儿院。 影片的厉害之处在于影像背后的强大力量。 从进入孤儿院到自杀，这个阿拉伯男孩在成长过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导演省略了大篇的笔墨去描绘他在成长过程中的苦难，反而用几个简单的镜头，几句简单的台词，去塑造一个衰老的，满脸皱纹，生活落魄，已为人父的阿拉伯移民。 

就是这种简单的描写和突如其来的自杀结局，使观众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人们不禁发问：童年时期一个下意识的恶念，能够对一个人的生活造成多大的改变？但你绝对可以想象，一个人能够作出自杀的决定，他一定有着我们不曾经历过的苦痛。 有时候，一个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恶，你随手扔的垃圾都有可能让一个刚刚清扫完路面的清洁工人丢了工作，你因担心受骗而拒绝施舍路边的乞丐可能让他在饥寒交迫中死去。这也许是也是人类生存的一个困境，善良的人想竭力避免伤害他人，却在无意之间做了恶事，覆水难收，因为周围的事与我们都太陌生，我们的认知无法顾及到每一个细节。 

然而影片的价值取向是很明确的，男主人的性格设定就是一个字“恶”。他的恶是冷漠的恶，自私的恶。导演一开始将这个家庭的男主人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随着剧情的深入，受害者和施害者的角色位置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换，影片前半部分产生的代入感转变成了带有质疑色彩的间离感，人物自私冷漠的性格逐渐暴露，并在最后那一句“那不是我的错”之中达到顶峰，一股人情味缺失的寒冷席卷内心。
 

中产阶级总是被导演们拿来说事，一些揭露社会弊病和问题的电影很多都发生在中产阶级家庭之中。美国的《美国丽人》和《八月：奥色治郡》，法国的《失魂家族》，最近的意大利电影《完美陌生人》，还包括哈内克早期的“冰川三部曲”，都拿中产阶级开涮，“中产阶级”似乎已经已经成为了社会弊病的代名词。 而在《隐藏摄像机》中，关于中产阶级，导演呈现的是一道隔膜，中产阶级与底层民众的隔阂，法兰西民族与阿拉伯民族的隔阂。这种隔阂不仅在于前者对后者排斥，还在于沟通的缺失。而沟通缺失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拒绝沟通。影片中的男主人对马吉德的态度只有剑拔弩张的质疑的声音，却没有坐下来面对面洽谈的欲望。即使是在马吉德自杀以后，男主人除了自称无辜之外，依旧拒绝与马吉德的儿子沟通。 非常可贵的是，哈内克在表现人性的时候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冷静地注视着一切，没有任何的夸张，也绝不遗漏任何一个“小恶”。 

既然讲“恶”，《隐藏摄像机》当然也不会放弃表现暴力的机会。昆汀的暴力是一团愤怒之火，朴赞郁的暴力是一朵恶之花，而哈内克的暴力则是一道虚无之冰川。 “将暴力作为娱乐会使我们看不见其恐怖的本质。”这是哈内克的坚持，他坚持将暴力除去任何的粉饰，还原一个原初的真实的暴力。他的暴力更接近一种冷暴力，全片无比吝啬的台词就可以算是对观众的摧残。它也像一个意外，马吉德在男主人面前突然割喉自杀，毫无征兆。哈内克早期的电影《班尼的录像带》也是如此，班尼意外地射杀了带回家一起看录像带的陌生女孩。在这里，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一切又像早已注定。然而一瞬间的暴力与血腥之后，回馈回来的是不为所动的木讷，恐怖只有在经历了漫长的沉思之后才慢慢发酵。 

看到最后，影片开头的悬疑已经不知所踪，导演没有给出答案，究竟是谁寄的录像带和恐吓信。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影片对人性之恶深入的探讨早已盖过一个悬疑的形式。 我更愿意把影片中“隐藏摄像机”看作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存在。它就像一只“上帝之眼”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它绝不会错过我们做过的任何一件坏事。就算我们意识不到自己做过的恶，就算没有人意识到，“恶”依然在那里，不痛不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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