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转行当法官 刚上任就被分了九件案

来源 | 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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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15年律师后，广东省律师协会副监事长马学平经过公开选拔，成为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名普通法官。

从学生时代梦想当一名法官，到毕业后的10年警察生涯、15年律师经历，再到实现心中夙愿当上法官，马学平“曲线”回归“原点”，成为“法官辞职当律师”这股水流中的少有“逆行”者，也是新时代“不忘初心”在个体层面的鲜活实践样本。

前几天，一位大学同班同学给即将就任法官的他发来一句苏轼的诗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句诗词含了我姓名中的两个字，也正契合我目前的心态。”马学平说。

A．职业转身

两宗一审刑事案件、七宗二审刑事案件的案卷，已经摆在了马学平位于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办公桌上。自深圳市人大常委会6月27日表决通过马学平为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员后，他很快进入角色。

今年47岁的马学平是湖南津市人，辞职当法官前是广东鼎方律师事务所律师。转行之前，马学平是一名执业15年的“知名律师”：

他的律师业务以刑事辩护和政府法律顾问为主，长期担任十多家党政机关及一些企业单位的法律顾问，收入稳定，此外也会选择性地承接一些重大疑难复杂案件。“近年来，多名由我担任辩护人的刑事案件被告人，被法院一审、二审宣告无罪。”

他曾被评为2006年度深圳市律师参与法律进社区工作先进个人、2008年深圳市司法行政系统法律服务工作先进个人、2011年深圳市法制宣传教育先进工作者、2012年深圳市优秀公益律师、2013年宝安区建区二十周年50名优秀人才、 2012-2016年度广东省优秀律师。

另外，马学平还是“有身份”的律师——辞职前的他是广东省律师协会副监事长。

从律师到法官的“转身”，马学平的同事和朋友们表现出了迥然的态度，有的发出了支持和鼓励的声音，不过，更多的则是不理解，甚至还有善意的劝退。

支持和鼓励马学平的人，理解他作为法律人的理想和情怀；不理解的人，多是说：“你好不容易从体制内出来了，为何还要回去？”“最近又有好多人从法院辞职了，你为什么还要进去？”善意劝退的，则是觉得他现在律师做得很好，工作轻松自由，收入也很稳定，没有必要进法院吃苦受累。

“说实话，说的人多了，我也曾犹豫、迷茫，但最后还是坚持了初心。”马学平说。

B．初心未改

这是马学平的第二次职业转换。而两次改变马学平人生轨迹的，正是两次重要改革。

1989年，马学平进入中南政法学院（现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律系学习，最初想法是毕业后当一名法官。1993年毕业前，他确已做好了考研或分配回湖南某家法院工作的准备。

改革的大潮第一次拍打到马学平身上。毕业前夕，正值邓小平1992年发表南方谈话后不久，春天的故事刚刚唱响，深圳这片改革热土吸引了许多像马学平这样的年轻学子。1993年上半年，学校安排学生们到广东实习，马学平被安排到深圳市公安局。实习两个月后，经过笔试、面试，他顺利拿到毕业分配派遣证。

当时，深圳宝安刚撤县分区，原宝安县公安局分为宝安和龙岗两个分局，正需补充警力，马学平被分配到宝安区公安分局工作。

“在公安机关工作的十年里，我在基层派出所呆过较长时间，后来被调到分局法制科工作，从案件审批到复议诉讼，时时刻刻都要学习、运用法律。那时，以分局为被告的行政诉讼案件比较多，我作为诉讼代理人到庭应诉，经常进出法院，也与一些法官有了工作上的接触，这样又让我重新燃起了法官梦。”

2002年，马学平报名参加了全国首次司法考试并顺利通过。“本着先做一段时间律师，再转行做法官的设想，我在得知司法考试成绩后的第二天，就向公安局递交了辞职报告，获批准后开始了律师实习和执业生涯。”

当律师15年后，马学平又被另一场改革——司法体制改革所改变。

2014年10月 ，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建立从符合条件的律师、法学专家中招录立法工作者、法官、检察官制度”。这场改革之风随后刮到南粤大地。

马学平至今记忆犹新：2016年12月30日上午，时任广东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林少春同志在广东省第十一次律师代表大会开幕式上讲话，透露广东即将启动从律师队伍中选拔法官，“我听后心中一动”。也是在这次大会上，马学平被选为广东省律师协会副监事长。

改革很快落地。2017年1月，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布公告，首次面向社会公开选拔法官。

“中央有政策，广东省有行动，我愿意尝试。”“我查阅后发现自己符合条件，于是报了名。后来，经过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组织的资格审查、笔试、面试、专业能力评审、差额考察、党组讨论、体检和公示，以及广东省法官检察官遴选委员会遴选，最后被确定为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法官人选。”

马学平由此成为参加广东首次面向社会公开选拔法官的律师中的脱颖而出者。

C．逆“流”前行

在司法改革的大潮中，法官转行当律师的现象司空见惯，常见诸报端，甚至一些地方形成了法官“离职潮”，而从律师转行当法官的人凤毛菱角。马学平是“法官辞职当律师”这股水流中少有的“逆行”者。

这一方面是受制度约束使然。广东省法官检察官遴选委员会主任董皞告诉记者，在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前，法官的选拔只能通过公务员考试进行，渠道单一，而十八届四中全会打开了法官选拔的“另一扇门”——可以从符合条件的律师、法学专家中招录法官。

另一方面跟法官与律师的职业特性不同有关。据董皞分析，我国法官入门的“门槛”高、收入相对律师要低很多、各种纪律约束比较多、职业道德要求高，同时司法责任制改革还要求法官对办案质量终身负责，再加上法官应有的社会地位目前还未完全达到，所以，经验丰富的律师一般不愿去当普通法官。”他以广东首次面向社会公开选拔法官为例说，本次报名的律师不多、符合报名条件的律师更是少。

而在英美等很多国家以及我国香港地区，从律师中选拔法官是常态。

最高人民法院中国应用法学研究所所长蒋惠岭表示，先当律师后当法官具有潜在优势。“优秀律师经过十多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社会历练，对各种社会现象、世态炎凉、社情民意、基层生态以及各种法律关系的人文因素都有切身经历，其分析问题、作出判断的视角与从法院按公务员模式培养的法官会有所不同。”另外，从律师到法官，廉政成本更低。“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在社会上执业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的律师通过大浪淘沙式的磨练，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声誉和地位，其司法能力、个人品德、人格人性都堪称楷模。另一方面，这些优秀律师通常在经济收入方面有了一定的积累，从而增强了对腐败的抵抗力。”

“就我个人来说，十多年的律师经历对于当好法官应该会有些积极影响。”马学平娓娓道来：律师执业期间他办理了大量各类案件，法律业务面较宽、法律经验较为丰富；执业期间他在不同场合接触形形色色的当事人，能准确了解各类当事人的真实诉求，社会经验丰富；律师代理案件，常面临角色转换，思考问题的角度也经常不同，思维方式比较活跃；自己曾是执业律师，深知律师艰辛，肯定会理解尊重律师，依法维护律师合法权益。

“既然是转行，那就要彻底地脱离律师身份。”马学平说，报名参加选拔后，他有意识地减少了接案，通过选拔后，他退出了所有的律师微信工作群，以这种方式向过往作别，向初心进发。

出走半生的马学平，归来仍是“少年”。

对话马学平：

不忘初心 争做优秀法官

羊城派：家人支持你从律师转行当法官吗？

马学平：家人此前就知道我转行做法官的想法，所以不会觉得意外，都能理解和支持。我儿子现在吉林大学法学院学习，他原先有过毕业后做律师的意向。我现在成了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名法官，他将重新考虑职业，即使做律师，也应该会选择在深圳之外的地方执业。他也许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也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羊城派：从知名律师转行当普通法官，心态上能接受吗？

马学平：当一名普通法官，对我来说完全可以接受。这次全省公开选拔，在公告中就已明确了具体的法官岗位，接受才会自愿报名。我报名参加选拔的是刑事审判岗位法官，公告中明确的等级是四级高级法官或一级法官。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研究，确定我为四级高级法官，安排在刑事审判第一庭工作，这符合公告要求，也符合我的预期。我曾在公安机关工作过，律师执业期间曾办理大量刑事案件，现从事刑事审判工作应该比较合适。公告说明“比照所任职单位同等资历人员确定职务、级别和待遇”，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与我同等资历人员正常都是四级高级法官或以上，确定我为四级高级法官应是合适的。当然，基层法院与我同等资历人员则有很多还只是一级法官，如此我更不应觉得吃亏。

也有人说，现在从法院辞职做律师的很多，从律师转行当法官的太少，应该设立一些领导职位，来吸引更多的律师报名。在我看来，这并不足取。选拔律师做法官，本意应是利用律师执业期间积累的经验来从事审判工作，而不是来做领导。那么多的法院人员坚持在奉献，很多还难以升职，却突然选拔来一个律师担任领导，这对法院人员来说确实不公平。

羊城派：曾经的律师经历，会不会对今后的工作带来影响？

马学平：自己曾是一名执业律师，深知律师的艰辛，我肯定会理解尊重律师，依法维护律师的合法权益。而各类律师微信群，我只留在了深圳市律协九届维权委群和省律协十届监事群内，这两个群都已不是工作群，而是换届后保留的交流群，我会将之作为听取律师意见的一个渠道。我会注意现在的法官身份，不与律师私下、违规接触，但也愿意与律师保持正当地交流，共同促进法律职业共同体建设。

羊城派：今后打算怎样做好一名法官？

马学平：首先是做一名法官。既然是转行，那就要彻底地脱离律师身份。我报名参加选拔后，就有意识地减少接案。考察及选拔公示后，我就不接任何新的律师业务，此前已接的业务，顾问单位到期的不再续约，民商事案件转交其它律师办理，刑事案件则解除委托及退还部分律师费给当事人。入职前，我与律师事务所结清了人事、业务、财务关系，注销了律师执业证，辞去了律协职务。6月27日深圳市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任命后，我现在已彻彻底底地不是一名律师，而是一名法官。

其次就是要做一名合格的法官。律师转行做法官，要学的东西很多。入职前，有较长一段空闲时间，我认真学习了一些法律和刑事审判专业知识。入职后，我认真学习了法院的办案规则、工作指引、操作流程以及工作纪律、廉政制度等，旁听了多位同事的庭审，向同事请教，与同事交流，基本熟悉了刑事审判业务。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任命审判员职务后，院审管办已经开始给我分案，下一步，就是要严格依照法律规定，认认真真地将这些案件办好。

最后，我要在领导和同事的帮助下，不断学习，努力提升业务水平和能力，努力做一名优秀法官，不忘初心，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