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武侠小说史话》|林遥:把剑说玄宗 武林何者雄(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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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遥,作家、编剧,北京人,曾做过记者、编辑、博物馆员,现供职于北京延庆区文联,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武侠文学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4期高研班学员,北京市延庆区作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有长篇小说《京城侠谭》、散文集《明月前身》《非主流的青春》、诗集《侠音》、学术专著《中国武侠小说史话》,编剧作品《八卦宗师》《疾风正劲》《兵临长城下》等。
把剑说玄宗 武林何者雄
林遥
一
标题是梁羽生的词句。1959年,香港武术界知名人士何小孟出版了一本《武林见闻录》,内中大谈霍元甲、黄飞鸿、铁桥三、孙禄堂等武林人物轶事,梁羽生为这本书填了一阕《菩萨蛮》,此为其中二句。梁羽生曾随何小孟学了三个月的太极拳,后来不了了之,其武侠小说的武林知识和武术知识,都是从白羽的小说《偷拳》中得来。
这年的一月,梁羽生开始在《大公报》上连载他的代表作《萍踪侠影录》,其新派武侠小说宗师地位从此奠定。
我读《萍踪侠影录》一书,已经是三十年后的1989年。那是一本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书,正文之前绘有人物绣像,以我八九岁的年纪,拿到手中竟然不忍放下,从此知道了有一种专写“武林侠客”的小说。再后来,我在图书馆借到了一册《射雕英雄传》,这本书因借阅量过高而残破不堪,书皮补丁摞补丁,已经看不出原始封面。挑灯读完,掩卷后不禁有了一二分恍惚:“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小说?”
小时候看武侠小说,如果说废寝忘食,那只能算是状态不好的时候。金庸的“射雕”三部曲十几二十遍是少的,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铁血传奇》几乎成了枕边的常伴之物,在此,要感谢我的父母,没有像我同学的父母一样,视武侠小说为洪水猛兽,见一部收缴一部。
犹记得当年从一家租书店租来一套武侠小说,厚厚的上下两册,因零花钱不够,只能一日读完。我和一同学上下册分读,还书之后,两人在教室中互补情节,以求书情晓畅、脉络周通。却不知夜之将至,浑然忘了放学。我心想,《射雕英雄传》中,“老顽童”周伯通乍睹《九阴真经》上下卷合一,豁然开朗,亦不过如此吧?
二
我也算是中国大陆武侠小说阅读从兴盛到衰退的亲历者。
印象中,小时候的租书店和书摊,武侠小说琳琅满目,无论男女同学,几乎都翻过几本武侠小说。及至年过而立,眼界渐宽,深入梳理过武侠小说后,方才惊觉,当年看的大部分武侠小说,作者、书名、内容三者之间,竟然毫无关联,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武侠小说虽然畅销,却一直无法跻身中国大陆文坛的主流,这固然符合读者接受一种新兴文学类型时固有的规律,北宋的钱惟演说:“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阅小词。”由此可见,在北宋初年,新兴的“小词”只能上厕阅读。是以武侠小说受到轻视,也是理所当然。古龙曾说:“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侠小说非但不是文学,不是文艺,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说。正如蚯蚓,虽然也会动,却很少有人将它当做动物。”古龙曾经在多种场合的文字中,做着类似的抱怨。
上个世纪末,曾经有一股“金庸旋风”席卷大陆,各种研究金庸小说的书籍陆续出版,我躬逢其盛,产生了武侠小说春天要来了的错觉。本世纪初,各路人马纷纷杀入网络,伴随着《今古传奇•武侠版》的创刊,武侠小说仿佛真的要“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了。
然而。原谅我又使用了这个转折词语。世事变化太快,让你猝不及防,当玄幻、仙侠、穿越等网络小说大量出现之后,武侠小说的光芒再次黯淡。
我记得当年王朔评金庸时曾经说过:“有一个人对我说:金庸小说的文字有一种速度感,这是他读其他作家作品感受不到的……什么速度感,就是无一句不是现成的套话,三言两语就开打,用密集的动作性场面使你忽略文字,或者说文字通通作废,只起一个临摹画面的作用。”
现在读起来,我觉得王朔真的冤枉金庸了。
金庸所谓的速度感,如果和今天的网络小说比起来,真的不够看。金庸的小说如果是动车的话,网络小说怎么也是超音速飞机了。
三
从民国旧派到港台新派,武侠作家无论有多看不起自己写作小说这个职业,却都在小说里寄托着理想和情怀,其“三观”未必有多正确,但一招一式,正邪之间,泾渭分明。倪匡在《想起古龙》中说:“或许有人认为他的性格行为不足取,但刚强抗争,可以把命豁出去,如果化为民族精神,可以断言,必无暴君可以得逞!” 做人如此,其作品亦可想见。古龙在小说里反复提到“有所不为”这个词,金庸则借《飞狐外传》来表达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含义。我觉得这些文化基因,才是通俗文学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品质,正依赖通俗文学的流播,才流传的更广。
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中有个有趣的情节,梁朝伟在张曼玉的鼓励下,躲在旅馆里写武侠小说。可见在当时知识分子的心中,武侠小说亦是一种雅趣。“武侠”这种小说类型,在一个时代,无疑承担着文化传承的功用。
“著书都为稻粱谋”是一个理由,但并不具有多大的说服力。宫白羽迫于生计写了武侠小说,断了文学家的梦,屡次表示此生的遗憾,却并没有在他的小说中丧失这份知识分子的情怀。
十五岁时,我写作自己的第一篇武侠小说,当时以手抄本的形式在班级中传阅。后来负笈柳州,蘸着南国烟雨,涂抹了大量“武侠”文字。世纪之交,我也曾在“榕树下”网站纵马挥戈,零散撰述一些武侠小说。一篇《戊戌英雄传》在“幻武江山社”的武侠小说征文中,居然还拿过一等奖。嗣后,我终因工作变化,难以为继,彻底离开了武侠小说创作。
我常常想,中国人为什么喜欢武侠小说?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从古至今,一个社会秩序中,如果有一群人拥有合法伤害力却没有制衡的话,那么另外一群人,就会选择用拳头来守护最后的尊严。《道德经》中说:“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法治不明,必有侠士仗剑挺身而出,此为市井百姓之心。以《水浒传》之粗糙文字和小说架构,能列入“四大名著”,其原因有二:一是为“市井细民写心”;二是阐释了“乱自上生”之源。
可见在某种社会环境下,必然有侠客的价值和光芒。
四
二十余年间,我冷观武侠小说的风云变幻,眼见武侠小说渐趋魔幻,一个念头再也按捺不住:“梳理一下武侠小说的发展脉络,看一看武侠小说的前进方向如何?”
从这一年起,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曾经读过的武侠小说以及相关的研究资料,我没想到,这念头从产生到实现,竟然相隔了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少女郭襄可以变成峨眉派的祖师,杨过可以等到小龙女,金庸可以从《书剑恩仇录》写到《鹿鼎记》。
我也终于写完了这本《中国武侠小说史话》。
这本书实际动笔在2012年7月,动笔伊始,我绝对没有想到会断断续续写上4年。当然,在这期间,其他的文字我也一直在写,不过本书写作速度之慢,确实超过了我的想象。
在我有限的文学生涯中,曾涉猎过多种文学体裁,唯独没有碰过这种“学术范儿”的文字,我自知其短,断不敢称“史”,是以只敢叫作“史话”。立意之初,亦不过是想为武侠小说发展的历史做一点梳理性工作,间中寄托着自己二十年来对武侠小说的一份认知和感情。
感谢解玺璋、韩云波二位先生的序言,尤其是韩云波先生,通读了书稿,提出修改建议,并对全书进行梳理,写下了细致的评介文字。
能完成这本书,我其实是站在了众多武侠研究学者的肩头。张赣生、陈平原、罗立群、徐斯年、林保淳、叶洪生、王立、韩云波……等前辈学人的著作,惠我良多,限于篇幅,原谅我无法一一列举。
此外,要感谢我的妻子董妍女士,她虽然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但她容忍了我将不大的房间储藏各种武侠小说,这样的伟大女性,是我写作的坚强后盾。
我更要感谢“旧雨楼”网站“清风阁”论坛的众多侠兄侠弟们,你们的资料收集和田野调查的功夫,我自叹弗如。你们的帖子,为我打开了无数扇关于武侠小说历史追寻的窗口。
本书所选插图,一些在武侠小说发展历史上具有典型意义的文献和书影,由顾臻、渠诚、赵跃利、杨锐、程维钧、于鹏等好友提供,除此之外的人物图像,主要来自三部画作:陈老莲《水浒叶子》、任渭长《剑侠传》、郑官应《续剑侠传》,这三部画作集中国传统武侠人物之大成,笔法之外,兼具一种“文人气”,恰可与我这“文人说剑”相映衬,故此选图穿插于文内。
写一本书其实如同一次漫长的修行,尤其是这样一本动辄需要相关资料支持的著作。从最初的文本构思,到正式动笔,再到修改、删削、注释、定稿。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且不说,单是期间付出的情感,外人恐怕很难体会。不过任何事情都如同卦象一样,充满着不一样的变数,关键是我们如何来看。稿成之后,心绪难平,无论妍媸与否,能够接续我与“武侠”的一段因缘,斯可乐也!
我深深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本书会满足所有人的观感。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说:“这一切都继续在我们身上起作用,哪怕我们已经差不多忘记或完全忘记我们年轻时所读的那本书。当我们在成熟时期重读这本书,我们就会重新发现那些现已构成我们内部机制的一部分的恒定事物,尽管我们已回忆不起它们从哪里来。这种作品有一种特殊效力,就是它本身可能会被忘记,却把种子留在我们身上。”如果我的这本谈论武侠小说的书,能够在某日的某时,拨动某些人某处心灵的琴弦,那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根琴弦,就是曾经关于“武侠”的那份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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