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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自内心地“厌女”?这种仇视不只来自于男性

安娜·罗斯瓦瑟尔 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 2023-11-03

长久以来,就连芭比娃娃也面目单一,不过,今天芭比娃娃的世界展现出了丰富多彩的多样性。| 图片(局部):Diane Bondareff/picture alliance/AP Photo
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歧视是来自于外界,但事实上,我们对女性的歧视和仇视早已内化于心了。为什么会这样?
文 / 安娜·罗斯瓦瑟尔(Anna Rosenwasser)



厌女症(Misogynie)是指歧视女性以及所有体现女性色彩的事物,人们通常认为只有男性才抱有这种心理状态或态度。但是,我们经常忽略了一条广泛存在于性别歧视的社会中并发挥着重要作用的原理:即每位社会成员,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将具有伤害性的角色形象内化为自己的价值观、信念或思考方式。这就导致了一种看似自相矛盾的现象出现:女性也同样会秉持某种歧视或敌视女性的世界观,也就是说,贬低女性的态度已经深刻植入女性自己的内心,这就是所谓的被内化于心了的厌女症。在青春期时,我会将所有的零花钱用在去附近最大的城市听音乐会上,就像朝圣一般。我所崇拜的乐队有两个共同点:一是乐队的名字都是以“The”开头,另外就是乐队的成员都是男性。我当时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性别构成有什么不妥之处。相反,对于自己不去听那些被贴上“火爆小妞”标签的女性音乐人的演出,我会感到自鸣得意。我还记得,自己很喜欢自己所展现出的这种角色形象,因为它表明,我不同于别的女孩。
我的这种经历并不是特例。许多女孩子和女性都希望强调说她们不是枯燥无趣的人,相反,她们具有多维度的人格特征和鲜明的个性,她们想要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将自己与人们心目中普遍存在的女性形象划清界限。“我和别的女人不同”是一则宣言,借此能够让自己的人格被打上正面向上的高光;女性所追求的这种自我定位是从“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这样的赞美之词转化而来的,而这之所以能成为一句夸奖,是因为它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贬低了其他女性”。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会扮演起性别的角色,而在这些性别角色的设定中,侮辱性的女性形象随处可见:“肤浅的小妞儿”、“没头脑的布娃娃”、“令人生厌的泼妇”。而与之相反的正面角色却往往都缺乏深度:一位绑架之后获救,或者从拯救者的亲吻中苏醒过来的公主,人们很难在这样的人物身上找到认同感。所以,我们或早或晚都会把自己从这些角色中“择”出来,也就不足为怪了,谁想要接受诸如此类的形象呢?
@prochurchmedia | © unsplash.com

对自己所属群体的歧视
大多数人都认为歧视这种令人反感的行为往往是来自于多数人所构成的群体,是他们对少数人群体“使绊子”。因此,从这个定义出发,我们通常不会想到受到歧视的群体自身也会让歧视现象“雪上加霜”。由于我们每个身处其中的社会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以贬低、甚至是侮辱的方式呈现女性,所以不仅男性眼中的女性形象会深受影响,这也塑造了女性心目中的女性形象。如果有关女性的社会叙事大部分都是负面、单调、而且令人沮丧的,那么女人怎么可能拥有正面、多姿多彩、而且强有力的性别形象呢?

对迪士尼影片的案例研究:为什么留给其中女性角色的说话时间这么少?
迪士尼电影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一种大众文化产品,让我们走近看一看吧。有一项研究统计该影片中男性角色与女性角色的说话时间并进行了对比。(在这些电影中出现的无论是真实存在的动物、还是神话中虚构的神仙、妖怪,都会与人类一样划分成男性和女性两个性别。)在电影《森林王子》(Dschungelbuch)中,男人的夸夸其谈占据了98%的说话时间,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在那些女性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影片里呢?留给电影《阿拉丁》(Aladdin)中反抗家长专制作风的茉莉公主发表主张的时间相当有限,因为电影里的男性喋喋不休地说了90%的话。尤其有说服力的案例要数以女主角名字命名的影片《木兰》(Mulan)了,在影片中,这位名叫木兰的少女几乎拯救了全中国。那么,在这样一部歌颂女英雄的电影里,男性的说话时间占了多大比例呢?75%。更有意思的是,跟随在木兰身边的那条男性小龙,他的发言时间是木兰的两倍之多。即便是这位拯救了整个中国的公主,在言语表达方面也被一条紧张兮兮、身材迷你的小龙盖过了风头。
花木兰与小龙 | © film-rezensionen.de
分析至此,我们看到的还都是有趣的现象,至少是没有什么伤害性的。但是,在这里需要注意的问题是,影视作品诸如此类的表现形式是如何影响着男性眼中的女性形象的,而且不仅如此,它们又是如何让对女性的歧视和厌恶态度深刻地烙印在女性自己的心目中的。如果我们已经习惯了在儿童影片中即便是作为主角的女英雄也只能拥有不到四分之一的“话份儿”,那么,当我们第一次看到有女人胆敢占用一半的说话时间时,我们会怎样看待她们呢?更不要说如果还有女人说出超越这个比例的话了!女人虽然话很多,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刻板印象早已深深地扎根在我们的头脑之中。因此,我们几乎很少听到女性角色的长篇大论,也就不足为怪。当女性在交谈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时候,身为女性的我们自己,马上就会对说话的她产生纠缠不休、而且话“太多”的印象。
败坏女性形象的不仅仅是“说话时长”这个元素。我们只需要看看媒体上是怎样呈现女坏蛋的就可以了。坏女人,不只是迪士尼影片中的邪恶女人,都是通过一目了然的脸谱化表现而有着很高的辨识度。她们往往有副低沉沙哑的“破锣嗓子”,时常身材臃肿肥胖,偶尔还留着短发。看到这几点,我们很容易一下子就想到《小美人鱼》(Arielle)中的女巫厄休拉(Ursula)。一言以蔽之:坏女人通常都是丑女人。所以只要长相丑陋,那便是苗条、年轻与温柔善良的反面。于是我们便将这些邪恶的女性形象、连同有关美丽女人的模板一起内化于心了。而人们允许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所占用的说话时间,充其量也就和她的腰围差不多吧。

化浓妆、穿紧身衣:严苛的“女人味”
对于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媒体已经生成一份严苛的清单——在这份不长的单子里列出了所有符合“女性气质”的特征,相当详细地教导着女性,作为一名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与此同时,哪些女性特征符合女人味、算是一名女子该有的样子,也有不成文的规定。化浓妆的女人会被看作是绝望的人。着装过于凸显身材的女人则一定是在暗示人们,她们很容易上手。我们的语言中有相当多的词汇来指代那些“不守妇道”、不配做女人的人,比如荡妇、婊子、野鸡、小骚货、巫婆、女同斗士之类的。这些名称影响着女性,让她们用永远都充满苛责地看待自己和她们的同性别群体,并且将这些名词或概念内化于心、加以利用。
@Tony Pham | © unsplash.com
内化了的厌女症的可恶之处在于,人们可能不会认为在这中间有歧视存在,甚至觉得这两者之间都没有共同点。对于很多人而言,内植于人们心目中的仇视女性情结更像是他们个人所秉持的、个性化的观念。人们很难发现厌女症其实已经自成体系,女性本身也会压迫女性。要当心:虽然女人并不是歧视、仇视女性的主要肇事者,但是她们会不断认同并传播这种贬低女性的态度,这就是性别歧视的连环套诡计。
实际上,深刻烙印于女性心中的厌女症便是女性群体中被层层包裹的不团结。而这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随着女性学会了休戚与共,随着女性和人类的逐步多样化的发展,随着“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标准和规范变得越来越多元化,这个逐渐深入人心的厌女症也会在内心中被一点点去除。这也会令我们的感官更加敏锐。而且,还会让我们在下一次与龙展开的搏斗中变得更加孔武有力。
原标题:《内化于心的厌女症》有关作者:安娜·罗斯瓦瑟尔(Anna Rosenwasser,生于1990年)是研究性少数群体的专业人士,也是一位女性主义作家。她做了10年记者,从四年前开始担任瑞士女同性恋组织(LOS,Lesbenorganisation Schweiz)的负责人。版权声明:本文版权为歌德学院在线杂志翻译:董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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