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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厌女到民粹:政治并不适合女性?
插图:© Rosa Kammermeier
编者按:近年来,反女权主义的话题得到了广泛关注。但什么是反女权主义,它采取什么形式?在一系列信件交流中,来自巴西、德国、韩国、印度和墨西哥的作者描述了他们在各自国家所看到的反女权主义的发展状况。
如果避开博尔索纳主义与厌女症之间的深刻关联不谈,就没法彻底埋葬博尔索纳主义思想,因为这一思想的根基与实践都建立在厌女的基础之上。就其核心而言,这种极右翼的民粹主义迎合了一部分对女性在当今社会中取得的成就心怀不满的平民男性的看法。
作者:乔凡娜·迪尔特里(Giovanna Dealtry)
我很高兴有机会就此撰稿,尽管我们在文中要探讨的问题悲伤而又残酷。在过去的几年间,我们巴西的女性生活在一个正式将我们与原住民、黑人和性少数族群一同宣告为仇敌的国家里。随着雅伊尔·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从保守派国会议员一路晋升到巴西总统,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大男子主义和仇视女性的倾向也日渐抬头,践踏了女性通过法律或社会进步所取得的原本就微薄的权利。早在2018年选举之前的两件事,就已经昭示了我们此后的生活会是怎样。
2003年,博索纳罗当面跟左派劳工党女议员玛丽亚·多·罗萨里奥·努内斯(Maria do Rosário Nunes)说:“我绝不会强奸你,你不配。”然后又推搡她,说她是“荡妇”。2014年,在国际人权日,他在众议院的讲台上再次重复了这一侮辱性言论。左翼议员纷纷为努内斯站出来辩护。几年过后,依据法院裁决,这位议员(博索纳罗)必须收回其言论,并对其为这位女议员造成的伤害支付赔偿。我们从厌女的政治和司法中得出的教训是,国会男性议员可以侵犯女同事的尊严,只要支付了罚款,撤销了言论,这种侵犯行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所谓的“无法胜任”
在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当选为巴西首任女总统之后,令人发指的类似场面也屡见不鲜(罗塞夫于2011年当选巴西总统,2016年遭到弹劾,2017年被宣判无罪——译注)。从2014年,也就是她第二次出任总统的年度开始,来自民众、媒体以及政商利益集团的批评就明显地不再仅仅针对其执政决策,而是意欲将布罗塞夫解读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认为她没有能力领导政府。例如,一家全国发行的杂志曾经在一篇标题为《女总统失心疯》的社论中声称,当时的这位政府首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就没法再继续治理国家。还有一次,有人质疑女总统非常“冷漠”、疏远,因而没法跟那些主导立法机构的上了年纪的大男子主义政客搞好关系。
因此,正如人们所看到的,这种观点认为政治并不适合女性,是她们的“天性”使得她们根本无力控制特殊的局面,而男性——如果抱持同样的冷漠态度——则意味着他们具有领导性的决断力。所以说,女性如果“冷漠”,不仅不会因为自己坚持了理性而赢得赞誉,还会被理解成是对所谓“女性气质”的背离。面对质疑和讨论,女性就应该面带微笑、一忍再忍。2016年,针对罗塞夫的弹劾程序演变为一次政变。我们在此过程中再次见到了巴西的现任总统。在投票表决过程中,这位当时已经退休的博尔索纳罗上尉公开表示:“铭记布里良特·乌斯特拉上校(Carlos Alberto Brilhante Ustra),还有迪尔玛·罗塞夫的恐怖”——乌斯特拉是巴西军事独裁统治时期最严酷的行刑人和谋杀者之一(博尔索纳洛投票支持弹劾总统罗塞夫,附和布里良特·乌斯特拉上校——译注)。
左手圣经,右手枪
上述言论——与博尔索纳罗后来在总统选举中获胜时所使用的话语相同——都离不开对女性和其他少数群体权利的剥夺。博尔索纳尔的民粹主义以厌女为基础,发展成为一条路线,将社会的“堕落”归因于女性主义的进步,并将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平民男性打造成“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握枪”的虚假形象。目前,针对妇女和性少数族群以及其他所有挑战男权群体的杀戮行为、强奸、性暴力和道德暴力都与日俱增,这些都绝非偶然,这和酒馆里围坐在一起的大男子主义者毫无二致,然而他们却手握总统的大权,动用了社会人际网络,令其成为仇恨言论的温床。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民粹主义是意在煽动那些男性:他们对自己的伴侣、女同事、甚至是女性老板——她们打乱了男性的权力策略。
我坚信,如果避开博尔索纳主义以及其他专制主义和厌女症之间的深刻关联不谈,就没法彻底埋葬这种专制思想,因为这一思想的根基与实践都建立在厌女的基础之上。在我看来,将厌女症视为专制主义的必然结果而不是缘由的看法,是左派人士自身的谬误。对于这些男性而言,攻击女性主义正是他们的核心目标,进而达到控制女性这一庞大的、个体之间却十分迥异的群体。虽然20和21世纪女性主义者所进行的艰苦斗争也是社会个体进步(诸如职业发展或经济独立)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这些男性力图将女性主义的进步从中剔除开来。
暴力与日俱增
与其他民粹思想与家长制国家机器相挂钩的历史情况不同,我们正面临的是新自由主义做法正在工作领域中盛行开来,这些做法还结合起基督教的教父角色,旨在控制女性的身体。新自由主义神权国家试图控制的正是所有女性的身体,特别是黑人、原住民、生活在贫困中的母亲以及处于弱势里的女性——试图控制她们的劳动能力,尤其是她们在家庭内部的劳动能力。
在博尔索纳罗的政府执政期间,我们遭遇到的女性主义进步的损失和暴力增长的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封信所能企及的范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铭记, #EleNão(#不是他#)这场女性运动是2018年总统选举前,巴西唯一一次使得大批民众走上街头的全国性民众自发行动(这场运动主要反对博尔索纳罗竞选总统——译注)。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不同社会阶层的女性、母亲和性少数族群领导了这场运动,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反抗打压黑人青年和原住民,最终还是为了我们的身体早已预见到的伤痛:2003年时任男性国会议员的博尔索纳罗对女性国会议员玛丽亚·多·罗萨里奥·努内斯的叫嚣:“被强奸,你不配”。
事实是,如果男性不将身份认同建构在女性必须俯首听命的基础之上,也就不会将女性主义视为威胁,进而展开攻击。因此,必须终止这种破坏性的循环模式,不再将女性主义视为家庭和祖国的仇敌。这场斗争不会轻松,损失也不会随着现任总统任期结束而得以弥补。我们必须重头再来,但并不是从零开始,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已经开拓的前路再无法被磨灭。
作者:乔凡娜·迪尔特里(Giovanna Dealtry)在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生课程。她关注文学、音乐和里约热内卢的城市生活,并就此撰稿著书。版权 & 翻译:歌德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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