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说解除“拐卖婚姻”，说易行难

文|庄志明律师

下午看到人大代表蒋胜男关于“拐卖婚姻”的说法：

“对于已被认定为拐卖的，应解除其婚姻关系，取消被拐妇女的孩子对买方的赡养义务。”

平心而论蒋胜男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近期对拐卖问题思考了很多，也发表了很多看法，显示了其对妇女权益的关爱，此点毋庸置疑。其关于解除“拐卖婚姻”，取消被拐妇女的孩子对买方的赡养义务等建议初衷非常好，如果真正施行可以从思想上铲除拐卖妇女儿童的总根子。

但蒋胜男可惜是个文学编剧，对法律和社会治理方面未必精通，所以她提的想法很善良，很清澈，但真的操作起来很不容易。

比如关于婚姻方面。民法典第一千零五十一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婚姻无效：（一）重婚；（二）有禁止结婚的亲属关系；（三）未到法定婚龄。”

所谓的拐卖婚姻通常不在此列。

民法典第一千零五十二条规定：“因胁迫结婚的，受胁迫的一方可以向人民法院请求撤销婚姻。

请求撤销婚姻的，应当自胁迫行为终止之日起一年内提出。

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当事人请求撤销婚姻的，应当自恢复人身自由之日起一年内提出。”

该条款可以适用于“拐卖婚姻”，但这里有一个前提——受胁迫的一方向人民法院请求撤销婚姻。现实生活是很多的“拐卖婚姻”，女方已习惯了当下的生活，并不认可自己是“受胁迫的一方”，更不愿意向人民法院提起撤销婚姻之诉，所以在实践中该条款实际运用得很少很少。

根据民政部门民发〔2020〕116号文件，自2021年1月1日起民政部门不再受理因胁迫结婚的撤销婚姻申请，也即撤销婚姻只能由人民法院处理了。如果“被拐人”不向人民法院起诉，你总不能强迫人家去起诉撤销婚姻吧。

所以说，蒋胜男提出的“对于已被认定为拐卖的，应解除其婚姻关系，”到底谁去解除，怎么解除，她什么也没说，难不成直接由国家的权力机关直接解除“拐卖婚姻”？

接着说，民法典规定：“婚姻登记机关查明双方确实是自愿离婚，并已经对子女抚养、财产以及债务处理等事项协商一致的，予以登记，发给离婚证。”

民法典又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调解无效的，应当准予离婚：

（一）重婚或者与他人同居；

（二）实施家庭暴力或者虐待、遗弃家庭成员；

（三）有赌博、吸毒等恶习屡教不改；

（四）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二年；

（五）其他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

由此可见，协议离婚和诉讼离婚是婚姻解除的常规方式，如果蒋代表所称的解除婚姻是当事方主动为之的这种解除情况，那这个建议还有何意义，不成了八擒孟获——多此一举了？

在我看来，蒋代表所称的解除婚姻必定是由有关部门直接予以解除的。但问题是由国家部门直接干涉男女的关系其法理情理何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不由当事人提起，而是由国家粗暴地解除所谓的“拐卖婚姻”，很难是合情合理的。

再说蒋代表提的“取消被拐妇女的孩子对买方的赡养义务”。我认为该建议比直接解除“拐卖婚姻”靠谱，恶之花不应生善之果，让犯罪行为人所生子女承担犯罪行为人的赡养义务，那相当于肯定了犯罪人以一定的犯罪成本获取一定的回报的正当性。如果这样的话，显然不能扬善抑恶。所以剥夺收买人获得子女赡养的权利，我认为这做法是靠谱的，是非分明的。我赞同。

但我说的是纯理论分析，我们要做的寻找法律依据的支撑，非常遗憾的是目前貌似没有。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七条规定：“ 父母不履行抚养义务的，未成年子女或者不能独立生活的成年子女，有要求父母给付抚养费的权利。

成年子女不履行赡养义务的，缺乏劳动能力或者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成年子女给付赡养费的权利。”

从该规定可见，子女赡养父母不存在以父母抚养子女作为前提的，“缺乏劳动能力或者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成年子女给付赡养费的权利。”这是硬权利。

蒋代表如果要有效推进“取消被拐妇女的孩子对买方的赡养义务”，那必须首先从立法层面解决这个问题。要注意的是取消子女的赡养义务的同时，还必须不折不扣地保留收买人对子女的抚养义务，即子女可以不赡养他，但他必须抚养未成年人子女。如果这种抚养对子女不利，应该依照民法典之相关规定，剥夺其监护人资格，剥夺监护资格后，其仍应该承担抚养子女的费用。

其实有一点我认为是对拐卖行为的釜底抽薪，但凡认定拐卖的，拐卖所生子女的姓18周岁前原则上随母，除非母不愿意；离婚时，未成年人子女原则上归母直接抚养（父承担抚养费），除非母不愿意。但这些办法必须在法律层面上进行巧妙设计。破除封建思想是制止和抑制拐卖违法犯罪的关键点和着力点，封建思想不破除，拐卖是永远不能绝迹的。

显然这系列问题不是蒋代表短时间所能考虑周全的，关于“拐卖婚姻”的问题需要全社会共同想办法，集思广益，特别在立法层面上要高屋建瓴，扬善抑恶，让收买人收买的愿望全部落空，才能彻底打消他们的收买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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