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见岛专稿|我们在金三角跟高死亡率对抗,创造生命的传奇
作者简介
张军,健康扶贫行动(HPA)东亚地区主任。
本文共计2682字,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
真正好的公益应该是在社会最困难的最前沿解决问题,他们的工作,在没有政府的前提下建立了一套公共卫生体系,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李一诺(盖茨基金会驻京首席代表)
我是健康扶贫行动负责东亚区的经理,从1994年开始就在金三角工作,主要是传染病控制,这个机构是英国的一家慈善机构,总部在伦敦,在全世界13个国家从事卫生方面的工作。
一说到金三角,可能大家都比较兴奋,因为这个地方很神秘。李一诺女士刚才讲了传染病无国界的问题,我觉得对我们的工作是很贴切的。中国2020年要消除疟疾,湄公河区域是2030年,有10年的差异。这10年的差异代表了临近国家之间在传染病控制的进程和干预措施上还有很大的差异。我认为,中国参与应对区域和全球性的问题,是保障国家的利益,我们有体会。为了让大家对我们在金三角的工作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我们拍了一个很短的短片,先给大家看一下。
这是金三角紧挨着云南的一个区域,这是视频是三年前拍的。一诺刚才问我为什么做公益,我个人感觉做公益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但是很艰难。在座的各位对公益都特别热心,但是要做下去遇到的困难可能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你需要坚持,我们坚持下来了,坚持了20多年。从一两个人开始,到现在有200多人,30%是中国人,海归也有很多,很多是当地人。
金三角跟云南接壤,地理位置山高路远。1994年时,我去做了一个调查,我们看到这个地方当时极其贫困,粮食不够吃,一年一半的时间没有口粮,靠吃野果子。出生率高得吓人,生育年龄的妇女,到45岁前,一般都生过7、8个孩子。死亡率也高得吓人,我做过调查,很多妇女生的一半的孩子死掉了,几乎所有的妇女都有过孩子死亡的经历。
为什么要高出生?要跟高死亡对抗,生10个可能活5个,必须把这个保险系数生出来,否则没有办法生存,因为一个家庭需要劳力。高死亡,这种事情说起来很伤感,你到村子问这个村的头人,有没有孕产妇死亡的?有,就几个,他都可以数得上来。生育间隔非常短,妇女生产的死亡率也相当高,所以也存在低存活的问题,加上卫生服务可及性差,就加重的这样负担。
教育和交通的缺少
当地的交通情况如图,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公路,地广人稀;当地的教育情况,读过五年以上书的人基本没有,文盲率高过90%,我们当时给培训班颁奖状,把当地领导叫来让他念结业证,他站到台上拿着结业证念不名字来,我们才知道他根本不识字。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培养卫生人才是非常困难的。
一说金三角,你们肯定想到毒品,图中就是吸毒人员,毒品很多,艾滋病感染率很高,如果是静脉吸毒,当时检测下来艾滋病的阳性感染率是57%。这张图是我们进村寨的时候发现的一个患恶性疟疾儿童,当时和我们一起去的医生给做了抢救。疟疾是当地5岁以下儿童死亡第一位的原因。我得过疟疾,恶性疟疾如果没有药马上就会死掉,如果没有死掉可能也会留残疾,因为脑损伤。
图左1为正在抢救的恶性疟疾儿童
我们发现了存在很严重的不公平,比如在北京生的孩子,活到5岁的机率是多大?几乎不可能死,除非是遭遇意外交通事故。但是在那里不一样,5岁之前可以存活过来的占七成,三成没有了,多数死于完全可以预防和控制的疾病,这本身就是健康的不公平。疾病负担的不公平也很严重,我们现在面临的是高血压、心脏病、减肥的疾病,他们面临的疾病是麻疹、百日咳、结核、艾滋病,所以疾病负担的状态也是不一样的。他们处在如何活下来,我们多数地方是如何活得更好。
是什么导致这样的情况?有很多的原因,首先,金三角有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常年冲突不断,导致这个地方“三不管”,政府的卫生体系比较薄弱,当地的卫生机构又缺乏能力。其次,国际援助很少,几乎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2030年要实现SDG(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关键是落实,理想状态下是有一个政府在运作一个体系,能够向老百姓提供这样的公共医疗服务。
但问题是,这地方连这个体系都不健全和完善,承诺了也难落实,百姓只能处在自生自灭状态。NGO发挥作用就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协助政府,补充和加强卫生体系,提高和促进卫生服务的可及性。
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从培养人开始,把村里的人找来培训基本的卫生技能,加强硬件建设,建立卫生所,支持冷链系统建设。我们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合作,增加冷链系统。给儿童进行免疫接种,我们进去之前没有系统的儿童免疫接种。以前麻疹死的特别多,项目地区北部在接近西藏方向的缅甸的一个地方,比较寒冷,我们培养了大量的村寨接生员、助产士,来帮助孕妇筛查是不是有高危,如果有高危,尽量动员她们到有条件生孩子的地方去。
1994年时,他们怎么生孩子?自己给自己接生,婆婆给媳妇儿接生,脐带是拿牙咬,用竹片割断。这对我内心是巨大的冲击,击穿了底线。
我们开展流动医疗,弥补医疗机构不足的问题,外展队的年轻人上山走村串户,包括开展免疫接种。我们把山泉水引到村寨里,水经过沉淀处理后,送入老百姓家。2006-2016年,我们沿着中缅边境缅甸一侧约1970公里的沿线,开展疟疾防治,10年间我们和当地一起查了疑似发热疟疾病人80万,治疗了21万,提供了79万顶蚊帐,其中也包括中国在缅甸大量务工人员。
中国有修电站、挖矿、种植的,他们的医疗保障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没有保障,染了疟疾回来以后,中国消除疟疾可能就成了泡影。我们还和当地一起建立了基本的卫生信息系统,收集工作指标的同时,也了解和发病相关的出生和死亡,把它并入国家的卫生信息体系中,弥补了空白,为政府和国际社会的决策提供了参考。
促进中缅两国卫生部在跨边界区域疟疾的合作
项目效果是很显著的,疟疾的发病率和死亡率都有下降。有句话说,“中国的疟疾看云南,云南的疟疾看边境,边境的疟疾看缅甸的对面”,这是唇齿相依的问题。中国疾病监测网有数据,随着我们在境外疟疾的控制,云南边境输入型的疟疾整体在大幅度减少,我们还促进当地民地武与中央政府卫生部门建立交流机制,促进它们彼此增加信任。我们也参与促进中国大使馆、缅甸中央卫生部、民地武卫生局坐在一起,一起研讨当地的疟疾问题,为中国、缅甸和区域性消除疟疾探讨可行的合作机制。
我们下一步正在利用我们的工作平台,为中国的公益组织“走出去”搭建平台,我们和北大、清华、浙大、中国CDC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希望利用我们在海外的工作平台,把年轻人引出去,熟悉第三世界面临的健康和疾病的问题,回来后帮国家出谋划策,让“一带一路”走出去执行中国援助项目时更接地气。
最后一张图,是我们在缅北大山里参与建设的一个卫生所,入夜繁星满天,非常壮观,充满希望。谢谢大家!
李一诺:谢谢,特别了不起的工作,其中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真正好的公益应该是在社会最困难的最前沿解决问题,张军老师的工作,在没有政府的前提下建立了一套公共卫生体系,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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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9月15日下午,乐天行动派2018年度公益盛典在北京举行。包括著名企业家、慈善家、公益职业人士、乡村教育工作者、原创音乐人、野生动物保护者、艾美奖最佳纪录片导演、技术大咖、科幻作家、钢琴家、哲学家在内的来自不同领域千余名乐天行动派汇聚一堂,掀起了一场集结前沿思想与科技创新公益脑力风暴。以上为健康扶贫行动(HPA)东亚地区主任张军先生的即席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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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北京乐平公益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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