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葡萄牙人也有“昭昭天命”丨他读
谈到史诗,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恐怕是《伊利亚特》《奥德赛》《埃涅阿斯纪》《罗摩衍那》《萨迦》这种数千年前的作品,这些作品规模宏大,气势非凡,展现了有神时代的瑰丽想象。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甚至可以说史诗似乎只属于古典时代。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葡萄牙人也有一部史诗,书写了葡萄牙人征服海洋的《卢济塔尼亚人之歌》。
虽然同为史诗,但是,《卢济塔尼亚人之歌》与前述史诗依旧存在不少区别:其一,就写作时间而言,《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远远晚于上述作品,它写于16世纪五六十年代,也即世界愈发世俗之际,而且这部史诗并非集体创作的最终成果,相反,它有一位身份确定的作者:路易斯·德·卡蒙斯,一个同史诗本身同样传奇的诗人。
卡蒙斯雕像
关于路易斯·德·卡蒙斯,可供参考的确凿资料不多。尽管如此,我们大抵知晓他曾经接受古典和人文教育,不仅识文断字,而且学识渊博,古希腊罗马文化的掌故,他皆谙熟能详,信手拈来,葡萄牙的古老历史也不例外,如话家常。与此同时,我们还知道他不止一次参军打仗,乘坐葡萄牙人的船只远航,造访过非洲和亚洲,而且很有可能在途中构思并撰写这部史诗。
就像记录古希腊航海民族传奇的《伊利亚特》《奥德赛》,《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详细描绘了葡萄牙人的古往今来和壮阔历史。从罗马时期的垦殖到与阿拉伯人的战争,再到收复失地运动,直至通过远洋航行建立起自己的日不落帝国,葡萄牙人用自己的种种努力实现了富国强兵,这种乐观的情绪从诗篇伊始就可看出:“智慧的古希腊人和特罗伊人/其宏伟远航,已泯灭于忘川/……我要激扬卢济塔尼亚精神/涅普顿、玛尔斯也退居一侧,/缪斯女神不再吟诵往昔/有更为绚丽的诗,她要传扬。”
然而,数千年的历史如何在有限的篇幅尽数勾勒呢?对此,卡蒙斯的选择是效法古典史诗。就像《伊利亚特》,《卢济塔尼亚人之歌》将关注点主要放在达·伽马的远洋航行之旅,然后再将庞杂的历史如细水一般注入其中。而达·伽马的远洋航行之旅同样借鉴了《伊利亚特》的手法,将人间诸事纷争置于神祇的斗争之下:这一次是酒神巴克科斯与爱神维纳斯的冲突。
委拉斯贵支油画《酒神巴克科斯的胜利》
命运之神向巴克科斯透露了卢济塔尼亚人即将夺取印度的消息(或者说预言),他们的胜利将会超越一切荣光,好胜的巴克科斯决意从中作梗,他肆意运用自己的神力干预历史的进程,甚至不惜乔装打扮欺骗卢济塔尼亚人,希望使他们的航海事业一蹶不振,然而“钟情于卢济塔尼亚勇士”的爱神则坚定地站在了巴克科斯的对立面,希腊诸神不得不分为两派,最终,爱神那一派大获全胜,当然,神助之外不能不提的就是卢济塔尼亚人的勇猛、智慧和团结。
这种结构的确引人入胜,不过令人好奇的是,史诗整体上强调的是信奉基督教的葡萄牙人的“昭昭天命”——建立起自己的海上帝国,传布基督福音——可这又如何与希腊众神代表的多神论相调和?很难想象希腊众神和基督耶稣生活在同一时空之中,也很难想象希腊众神的内讧最终促成了基督教的繁荣。当然,如果仅仅将希腊众神视为一种文化资源,而非信仰,那么,这种结构上的自我拆解可能并不成立。
与此同时,正是因为写于那个推崇殖民扩张的年代,正是因为流露出对海外征服的强烈愿望,特别是其中对摩尔人的污名化,所以这部史诗招致了来自后殖民主义者的批评声音,尤其是联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葡属东非存在的殖民暴力情形。尽管如此,瑕不掩瑜,《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还是表达了葡萄牙人对海洋与未知世界的无限向往,以及在追求理想过程中的的昂扬情绪和积极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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