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烁：贝卡里亚《论犯罪与刑罚》译后记

 郭烁：译后记 

读的书越多就越会原谅自己——你会发现，天降伟人这件事情真实存在并且论拨儿出现，我们只需要因循着他们这些灯塔指明的方向前行就可以了。自15世纪中期古腾堡发明欧洲活字印刷术到19世纪初启蒙运动基本结束的这四百年时间，是“人类群星闪耀时”。对于每一位研习刑事司法的同侪而言，《论犯罪与刑罚》的作者切萨雷·贝卡利亚（Cesare Beccaria，1738年3月15日－1794年11月28日）毫无疑问是这其中最为耀眼的一颗。
一作为意大利启蒙运动最伟大的代表人物没有之一，贝卡利亚的代表作《论犯罪与刑罚》是其26岁那年在朋友的敦促下偶然写就的。这本小册子甫一出版，立刻成为爆款，贝卡利亚也成了国际名人。1766年法语本出版，并在6个月内出版了7个版本；在其有生之年，它被翻译成 22 种语言；迄今为止，全球范围内出版版本数量已不可考。他的追随者包括俄罗斯的叶卡捷琳娜二世（Catherine II ）和英国的边沁（Jeremy Bentham）；还有评论文章点名道姓地介绍，“美国建国国父们深受贝卡利亚影响，所谓开国元勋的指南；美国建国基石性法律文件因其形塑”，杰弗逊总统和宪法之父麦迪逊都曾直接援引贝卡利亚，说他“处于哲学立法者的声誉之巅”；伏尔泰称贝卡利亚为“人类的爱好者”，他“为理性和人性而辛勤工作，而这两者都已被压制许久”。余者我就不一一罗列了。贝卡利亚的这本小册子，第一次论述了罪刑法定原则、无罪推定原则、罪刑相适应原则、疑罪从无原则、溯及力原则、谦抑性原则等现代刑法、刑诉法教科书开篇即会强调的刑事司法基石性原则；全面论述了人性、宗教、政治、社会治理等重大议题；第一个提出废止死刑，强烈反对使用酷刑和秘密审判，反对无常政策和地方法官的腐败，其影响力力透时空，直抵当下。“为人类社会开启了更为现代与更为公正的时代”，这样的后世评论比比皆是，我想不出还有第二本法学著作能匹配如此赞美之词。
二贝卡利亚出身奥地利哈布斯堡王国没落贵族，社交中沉默寡言，很小就展现出了数学天赋，被崇拜者称为“小牛顿”。在他20岁的时候（1758年）于帕维亚大学获得法学博士学位，23岁时在父亲的坚决反对之下，私奔并迎娶了17岁的特蕾莎·布拉斯科（Teresa Blasco），第二年大女儿就出生了。想来贝卡利亚也是个挺刚的小伙儿。同年他的第一部著作刊行，内容有关货币改革，之后就在一本叫做Il Caffè的杂志上陆续发表匿名文章。1763年在导师兼朋友维利（Verri）的建议下开始研究刑法问题，1764年就出版了震古烁今的《论犯罪与刑罚》，这就是我说的开挂的人生，这就是我替大家以及我自己找到的可以不用努力安心躺平看人家书的理由。1768 年，贝卡利亚接受了米兰帕拉蒂尼学校公共经济和商业教席，并在那里讲学了两年；1771 年，又被任命为米兰最高经济委员会委员。其实后来的贝卡利亚一直受到经济状况和家庭纠纷的困扰（很大程度上来自1774年布拉斯科不幸去世，仅仅3个月之后贝卡利亚再婚，从此家庭纠纷、诉讼不断）。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贝卡利亚从最初的热情欢迎到后来对于革命过程中的诸多恐怖暴行感到震惊，直至“他的最后几个月都因此感到非常悲伤”。其实贝卡利亚和他的《论犯罪与刑罚》还有另一个侧面：20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奥地利裔美国人约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将贝卡利亚称作“意大利人亚当·斯密”，然后又将亚当·斯密叫做“苏格兰的贝卡利亚”，将贝卡利亚、斯密和法国重农学派经济学家杜尔哥（Anne Robert Jacques Turgot）并称为“18世纪经济学家三巨头”，将《论犯罪与刑罚》与《国富论》并列，称“影响了整个西方文明”。凡此种种，皆因《论犯罪与刑罚》很大程度上开启了“法与经济分析”一脉。就此问题，西方学界已多有介绍，中国学人对此好像关注寥寥。
三在翻译本书的过程中，我深深感觉与其说本书是一本刑法著作，不如说它是一本哲学著作。将本书翻译完毕，留给译者最深印象的就是贝卡利亚的“超前性”：就是说你很难相信在一个26岁的年轻人笔下，几乎奠定了现代刑事司法全部基石。他好像天选之子，穿越而来。关于《论犯罪与刑罚》之于刑法学的影响，按照时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哈考特（Harcourt）的说法，“根据对《论犯罪与刑罚》的继受程度，甚至可以写作一本关于刑法基础的历史”。我愿意把话说得绝对一些：我认为对于所有法科同学以及对于法律有兴趣的同仁而言，贝卡利亚的《论犯罪与刑罚》是绕不开去的第一本入门书。黄风教授的译本珠玉在前，自1993年出版以来，泽被学界；我重译的最大动机即是希望能够为读者朋友们多提供一种选择的可能性——译自英文版的版本。英文本出版还是在把“has”写作“hath”的时代，这几万字我翻译得极为痛苦，连同校对前后3年，一个长句为难一上午是常有的事情。说“字斟句酌”我真的做到了——唯恐对不起经典。完成本书译本，需要特别感谢中央戏剧学院黄觉译审（这就是我朋友圈多次提及的“大师”本师了）的大力帮助，大师是我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工作期间的前辈、英文室同事。在我接触（包括看过）的华人的英文文学水平而言，林语堂、吴经熊并列第一，大师第二。同时感谢我的死党，华东政法大学屈文生教授惠允我将其主持翻译的《世界上伟大的法学家》中贝卡利亚部分作为本书附录；感谢中国法制出版社杨智、胡艺的帮助。还要感谢我的学生曹颖瑛、孙世洁、王茹以及宋翘楚、贺言为我提供的文字整理帮助。贺维彤先生为本书提供了极为优质的插图，在此谨表谢忱。 今晨被家中甜蜜的负担吵醒，想起英仙座流星雨正在各大平台直播，打开手机一会儿就看到一颗火流星从屏幕左上整整滑落到右下，像是为谁奔赴而来，划亮整片夜空。 我一再说明，似乎贝卡利亚不属于那个时代；但愿读完这个译本，你也能和我有一样的错觉，我想那就是经典的魅力。照亮我们前行，穿过谎言，去拥抱你。
 郭烁2021年8月13日初稿2023年1月6日改定

 图书详情

来源：中国法制出版社微信公众号

以下点击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