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拉斯哥，亲历决定地球命运的十四个日夜

编者按

本文是我们关于COP26的最后一篇。文章作者亲历了自2014年以来的历届气候大会，也见证了过去八年来气候议题是怎样一次次撕裂、又一次次团结了全球各国。刚刚过去的格拉斯哥大会是不同寻常的一届，不仅因为从未消散的疫情阴影，也因为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各国都已意识到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过去半个世纪中撕裂气候谈判的因素，在2021年并未自动消失。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关于公平、责任和正义的分歧，气候脆弱国家和非气候脆弱国家的对立，在地球不同角落站上彼此对立面的生存权、发展权和代际机会公平……在格拉斯哥，以疫情下沉重承压的世界经济为背景，它们凸显出甚至比过往更为难于调和的冲突底色。

但也是在2021年的格拉斯哥，当气候变化不再是故事和预言，而已经成为任一国家都无法忽视的眼前威胁，国家间客观存在的巨大分歧也无法掩盖地球对于一份减碳减排“实施手册”的迫切需求。十四天的拉扯和斡旋之后，在格拉斯哥达成的气候协议是各方都不甚满意的一份，但也是当前世界所能达成的唯一一份。

格拉斯哥之后的世界，将从这份不完美的协议开始。

“明天（11月12日）能闭会吗？”友人在11月11日这样问我。

“明天一早会出新的决议文本草案，目前版本的草案是昨天一早出的，从文本上来看比较弱，各缔约方看起来也都不是很满意。另外还有一些具体的议题没能达成共识，今天半夜还会有一些议题会陆续出来新的文本。当然，上面说的‘明天一早’也可能会继续放鸽子，因为2015年就是这样的。”

“那你预计最可能是什么时候结束呢？”

“大会主席坚持要在周五结束，一些缔约方在上一周也很乐观，我觉得可能在周五晚六点到周六中午之间吧，希望不要像2019年一样拖四十几个小时......”

事实证明，我还是过于乐观。最终，伴随着疲惫和妥协，COP26大会于格拉斯哥当地时间11月13日晚11点28分闭幕，比我之前的预计还要晚将近12个小时。

分歧犹存，大会延期也“Business As Usual”

在气候谈判中，“Business As Usual”指的是基于当前排放水平、预期的监管实施以及其他技术、社会、经济和行为模式而不考虑采取更具雄心的减排措施的情况所预计的未来排放。同理，如果各缔约方不拿出真正的气候雄心，不坚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那么气候大会的延期闭幕也将会成为BAU情景。

尽管COP26大会主席，前英国商务大臣阿洛克·夏尔马（Alok Sharma）此前曾多次乐观表示大会将于11月12日按时结束，但到了11月12日晚，阿洛克·夏尔马在一封邮件中不得不承认，原定于11月12日闭幕的COP26大会将如此前几届COP大会一样，再次进入“加时赛”。

“我的设想是（13日）下午举行正式全体会议，通过各项决议，使大会在周六（13日）结束。”夏尔马在邮件中写道。

● “COP26结束了吗？” “没有。” / 网页截图

两周前的10月31日，《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六次缔约方大会（COP26）在格拉斯哥凛冽的寒风中正式拉开帷幕。约有25000名参会者在新冠疫情反复的时刻，从全球各地奔赴苏格兰格拉斯哥，共同参与并见证这场被称为拯救全球免于气候灾难的“最后一次机会”。各界对本次大会的一个预期是：完成《巴黎协定》执行细则（Paris Rulebook）中遗留问题的相关谈判，为六年前就已经通过的全球气候协议提供一份清晰、完整的“模式、程序和指南”（modalities, procedures and guidelines ）。

● 10月31日，COP26第一天。尽管联合国安保人员不断提醒此处禁止拍照，但路过这里的参会者们还是纷纷掏出了手机 / 世界说

丝毫不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预定会期的两周时间内，尽管各缔约方开展了紧锣密鼓的谈判与磋商，但截至11月12日下午，仍有部分各方未能够达成一致的议题存在。

11月12日下午，大会主席召集了一次非正式盘点会议，咨询各缔约方对谈判进程和决议草案的意见。会议中，发展中国家认为当前的大会决议草案没有平衡各项议题。几内亚代表G77集团表示决议草案缺乏对适应、资金和技术的重视，此外还对决议草案没有反映损失与损害资金机制表示“极度失望”。图瓦卢代表指出，欧盟、加拿大和挪威针对损失与损害议题的发言令人鼓舞，但是相关内容没有反映在决议草案中。孟加拉国代表气候脆弱国家也指出，气候雄心不仅仅是体现在减缓方面，气候适应、气候资金、技术转让和损失与损害等内容都关乎气候雄心。

一言以蔽之，最不发达国家集团认为损失与损害资金机制非常重要，呼吁各方应当就此在格拉斯哥取得成果。

“46个最不发达国家带着希望和期望来到格拉斯哥，但是在COP26的最后关头，我们却仍然听到关于弥合减排差距的雄心的反对意见，和对支持损失与损害议题的保留意见。”最不发达国家集团代表，不丹王国国家环境委员会秘书索南·P·旺迪（Sonam Phuntsho Wangdi）在11月12日下午的非正式盘点会议中表示，“我们仍等待着，希望看到在气候资金方面有更多必要的进展。在当前全球温升1.1°C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感受到气候变化所造成的破坏性影响，并在努力试图从中复苏。（发达国家）不能指望我们在没有额外资源的情况下就建立在1.5°C情境下的气候韧性。”

小岛屿国家联盟也对小岛屿国家的诉求没有被听取表达了不满：“小岛屿国家总是被要求就我们自己的利益作出妥协来达成共识。这不是让我们对文字作出让步，而是让我们对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生计和我们的未来作出让步。在我们的呼吁没有被听取和解决的情况下，我们不会离开COP26。”

“这不是虚构，也非对未来的预言。我们的土地正在迅速消失，图瓦卢正在字面意义上地沉没。”图瓦卢财政部长，塞夫·帕尼乌（Seve Paeniu）表示。

根据12日晚间大会主席阿洛克·夏尔马的邮件，主席将继续征求各缔约方的意见，并将于13日早8点公布新的谈判文本草案，另外还计划最早于上午10点展开新一轮的“简短的”非正式盘点会议，以便为13日下午的正式大会做准备。

最后关头，坚持与妥协如何抉择

13日当天，大会现场拥挤的人潮已不复存在，除了各国谈判代表外，大部分与会者均已离开格拉斯哥，仅有部分观察员及媒体留守现场。根据我上午看到的当天日程，非正式盘点会议被安排在了中午12点，较原计划又延后了两个小时。

● 大会现场的日程显示屏 / 世界说

由于疫情，本次大会作出特别安排，要求所有会议室内的与会者必须找到座位坐下，不允许站着或坐在地板上旁听。因此，我在11点40分左右就进入了会议大厅占了一个座位，等待非正式盘点会议开始。

12点20分左右，大会主席表示：“我们将在一分钟后开始。”

……

12点50分左右，大会主席表示：“我们将在一分钟后开始。”

……

● 等待非正式盘点会议开始 / 世界说

13点45分左右，大会主席阿洛克·夏尔马表示将为缔约方留出更多的时间来讨论一些特定的议题，使最终的决议草案文本平衡各方意见，因此决定将本次非正式盘点推迟到14点30分开始。尽管在一再拖延的非正式盘点后，大会还将进行正式的闭幕来通过决议，但阿洛克·夏尔马再次表达了在13日下午结束本次COP26的强烈意愿：“我希望COP26在今天下午闭幕，我们将得到一份平衡的协议，各方的诉求都会有所体现，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但将会推动各方向前。”

● 缔约方代表之间在会议现场的小型碰头会，围绕仍有分歧的议题继续进行斡旋 / Arthur Wyns

15点04分左右，大会主席再次表示：“我们将在一分钟后开始。”（此时我已经产生了一种狼来了的感觉。）

最终，本轮非正式盘点于15点12分召开。大会主席感谢各缔约方的工作，再次强调文本平衡的重要性，“全世界正在看着我们，他们希望我们在这里为我们的星球达成一份协议”，指出决议应当充分反映各国的领导力和人民的诉求。

今年，发展中国家和小岛屿国家提出希望建立一个损失与损害的资金机制（Loss and Damage Facility）来专门推动应当承担温室气体历史排放主要责任的发达国家为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小岛屿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提供应对损失与损害的资金，并强烈呼吁将该机制纳入大会决议。

所谓损失与损害，指的是气候变化造成的极端天气事件或缓发事件（例如海平面上升）所导致的经济与非经济损失，是小岛屿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最为关切的议题之一。这些国家在历史上几乎没有排放温室气体，然而却在气候变化不断加剧的如今首当其冲，最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不利影响。例如太平洋岛国图瓦卢，国土面积仅有不到26平方公里，最高海拔约4.5米。随着海平面因气候变化而不断上升，图瓦卢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但在最终协议文本草案中，没有出现建立相关资金和财政机制的表述。

安提瓜和巴布达代表小岛屿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发言中指出，小岛屿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其所提出的“损失与损害资金机制”（Loss and Damage Facility）没有被纳入最终决议文本草案表示非常失望，但愿意对此作出让步，表示“我们将本着折中的精神继续向前推动会议进程”，呼吁各缔约方在格拉斯哥达成一致，推动大会进程。

美国气候变化特使克里在发言中表示，各方都有各自的优先事项，但一场好的谈判是会让与会各方都不满意。欧盟代表也呼吁，尽管发达国家的1000亿美元气候资金目标还没有兑现、有关损失与损害资金机制和适应基金的讨论刚刚开始，但希望不要因此封锁大会整体的进程。

“大会主席听到了所有人的意见，也对各方意见给予了尊重......我们应当支持当前的决议草案文本，以便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带来希望。如果我们在今天没有取得成功，他们不会原谅我们。”

有观察员表示，这些代表着全球近90%的人口的国家在损失与损害议题方面不得不作出妥协，十分“令人心碎”。

《格拉斯哥气候协议》：矛盾、争论与妥协

实际上，缔约方之间围绕各议题的争议充斥着过去两周的时间，大会第一天就已硝烟四起。开幕大会中，玻利维亚代表就怒斥了发达国家的不作为：“发达国家缺乏减排雄心，且从未兑现气候资金承诺——尽管这是发达国家在历史上长期侵占发展中国家资源而所应承担的责任......发达国家必须大幅减排，在未来三十年内实现去碳化，否则全球就无法落实《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的目标。”

● 玻利维亚代表发言 / UNFCCC网站

如同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所说，历经重重加时后得出的这份名为《格拉斯哥气候协议》（Glasgow Climate Pact）的决议文件是一份妥协后的结果，“反映了当前全球各国的利益、矛盾和政治意愿”。

以本次大会期间备受关注的淘汰煤炭和化石燃料补贴议题为例。11月1日，小岛屿国家一直呼吁全球主要经济体应当在2023年淘汰化石燃料补贴：“持续对化石燃料进行补贴无疑是雪上加霜。”此后，在小岛屿国家的持续推动下，本次大会决议中纳入了淘汰煤炭使用和化石燃料补贴的相关内容。

这部分内容首次出现于11月10日公布的大会决议草案，其中提出：”号召各缔约方加速淘汰煤炭和化石燃料补贴”（Calls upon Parties to accelerate the phasing-out of coal and subsidies for fossil fuels），但该句被加上了一个括号，意味着这段文本仍然可能在最后的决议中被删除或修改。随后于11月12日早晨7时14分公布的新一版草案中，该段文本的表述则变成：”号召......加速淘汰有增无减的（unabated）煤电和低效的化石燃料补贴”。有观察员指出，该句所采用的动词已经是“号召”（calls upon），而非“敦促”（urges）或“要求”（requests）等更具强度的词语，新增的修饰词无疑进一步削弱了相关语句的强度；此外，该句也仅仅提出“号召”，而没有设定一个清晰的目标年份，缺乏必要的雄心。

到了11月13日的文本草案，相关文本的表述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新的文本强度进一步削弱，只表示“号召......加快努力淘汰有增无减的煤电和低效的化石燃料补贴”（accelerating efforts towards the phase-out of unabated coal power and inefficient fossil fuel subsidies）。

不过在13日晚的闭幕大会中，对于几经修改的文本，印度代表一部分发展中国家再次提出了新的文本建议：“加快努力逐步减少（phase down）有增无减的煤电、淘汰（phase out）低效的化石燃料补贴”，并表示该内容在闭幕前已经提交至大会主席。此前，印度曾在非正式盘点中强调了继续使用煤炭对发展中国家的重要性，认为发展中国家有权利公平地获得合理比例的全球碳预算，使用化石燃料，“我们还在致力于消除贫困，怎么能在此时承诺淘汰化石燃料呢？”

瑞士代表环境完整性集团对这一“最后时刻的更动”表示失望：“为了不致使大会进程受阻，环境完整性集团不会反对这一更动...但为继续削弱文本（所体现出的政治意愿）将使全球更加难以落实1.5°C目标”，此外，环境完整性集团、列支敦士登、墨西哥等国认为这一在最后时刻“仅向大会主席告知而其他缔约方并不知情”的文本更动严重损害了缔约方大会进程的透明度，小国的声音没有被平等地反映出来。

斐济代表也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几天之前，当我们提交有关损失与损害的文本建议时，我们被告知那是可以提交文本建议的最后时刻。但实际上，现在（才提出新的建议）才是真正的‘最后时刻’。我们对这种提出文本更动的方式感到非常失望。”

另外一个长期进程缓慢的问题则是气候资金——或许是气候谈判中最为困难艰巨的议题。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围绕气候资金方面的分歧早已有之。尽管发达国家在2009年时承诺到2020年每年要为发展中国家提供1000亿美元的资金，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然而，截至2021年，这一目标仍未兑现。发达国家也承认，1000亿美元气候资金的目标或将于2023年才能实现。在这样的基础上，发达国家是否能如期兑现《巴黎协定》所设定的“每年不少于1000亿美元”的长期气候资金目标也仍有待观察。

在11月8日召开的非正式盘点会议中，几内亚代表发展中国家表示：“在气候资金方面没有坚实、具体的产出，那么我们就不能称其为一次成功的COP大会......发展中国家需要气候资金的支持来增强气候雄心。”

此外，长期以来，发达国家所调动的气候资金大部分都流向了减缓领域，而发展中国家则要求用于适应的气候资金应与用于减缓的气候资金保持相等的比例。尤其是随着气候变化不断加剧，发展中国家适应气候变化的需求将会日益强烈，适应资金的缺口也会越来越大。

根据11月11日公布的一版长期气候资金谈判文本草案，各方对应当“要求”（Requests）还是“敦促”（Urges）发达国家缔约方“继续”（continue）或“增强和提高”（enhance and improve）其努力来扩大适应资金规模并在减缓资金和适应资金之间取得更大的平衡这一段文本仍有不同意见。而根据11月13日公布的长期气候资金谈判文本草案，上述内容最终被简化成“......酌情考虑（considering）将适应资金增加一倍，以实现减缓和适应之间的平衡（with the aim of achieving a balance between mitigation and adaptation）。”

道路曲折，但仍有一丝曙光

最后时刻，尽管各缔约方对于决议文本内容仍有不满，也纷纷表达失望，但我们听到更多的仍然是各缔约方代表为了在格拉斯哥达成一致，为了帮助全球气候治理的后续工作奠定基础，而本着折中精神作出让步，从而确保谈判不会在此破裂，确保全球不会丧失对《巴黎协定》、对1.5°C目标的信心。图瓦卢代表呼吁各国继续携手努力：“我们需要继续努力工作，让格拉斯哥这班通向雄心和1.5°C目标的列车启动并快速行驶......最终到达1.5°C目标。”

尽管经过了几轮修改，淘汰燃煤和化石燃料补贴相关内容在语气和政治意愿上较最初版本有所减弱，但在历届气候大会中，今年是首次在大会决议中明确提出要减少煤电以及淘汰化石燃料补贴，象征降低煤炭消费和将公共资金从补贴化石燃料上撤出已逐步成为共识。适应资金方面，大会决议草案最终也提出“敦促”（urges）发达国家缔约方到2025年，至少要将用于适应的气候资金在2019年水平基础上翻一倍（at least double）。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在大会闭幕后发布视频致辞，承认COP26是妥协后的结果，但也指出大会仍有积极进展：“本次会议中我们没有完成目标，但我们仍为取得进展奠定了一些基石，包括承诺停止砍伐森林、降低甲烷排放、调动私营部门资金来实现净零等。”

COP26大会前夕，联合国环境署（UNEP）发布《2021年全球排放差距报告：热火朝天》指出，要落实1.5°C目标，到2030年，全球需要减排55%；但按照COP26前各国提交的国家自主贡献以及其他气候减缓承诺，到2030年，全球温室气体排放将仅减少7.5%。而一个好消息则是，国际能源署于11月4日指出，将国际社会近期所作的所有新的气候承诺考虑进来，如果这些承诺能够按时完全落实，则全球到2100年就能够将温升水平控制在1.8°C内——这距离1.5°C目标已经非常接近。

● 场外的抗议人群：不要再继续“blah blah”了 / 世界说

结语

“又是一年。”

10月29日，我在踏上CX251班机准备启程英国时是这么想的。

从《巴黎协定》达成至今，已经过去了六年。全球经历了继哥本哈根之后气候变化重回全球政治高峰的“高光时刻”，也经历了“后《协定》时代”细则谈判的曲折，当然也还一同经历了持续攀升的高温和日趋频繁的极端天气。六年后的今天，在《格拉斯哥气候协议》经历了无数妥协而达成的时刻，或许是时候再次回顾时任法国总统奥朗德在六年前《巴黎协定》达成前夕的这一段发言：

“有时候大家的矛盾似乎是无法弥合的，但是协定就是要弥合这样的矛盾和分歧......所有那些希望地球有未来的人都感到灰心和失望，甚至人们怀疑国际社会还是否有希望。你们在这里达成的协定，在这最终时刻达成的协定，我们看到了答复，我们已经迈出了最后一步......（这份协定）既是雄心勃勃的，也是考虑现实的......我们不要只看一个字，而是看行动；我们不要看一天，而是看一百年。”（责编 / 张希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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