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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沿岸,一个失陷于战火的候鸟繁殖季

小世儿 世界说 2022-06-07



步入五月,沙岸即将迎来盛夏。


大片迁徙鸟类如星子洒落这片芦苇荡漾之地。岸边泥土湿润,水草丰美,趁着炎夏尚未到来,五月的好天气是大自然的馈赠,这是喜水喜阴的濒危物种红胸梅花鹿可以惬意踱步、悠闲觅食的所在。


超过12万只鸟类会在此过冬。白尾鹰似停非落,掠过浅水处伫立的黑翅长脚鹬,惊起一群栖息的候鸟。只有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CUN)列为濒危的沙盲鼹鼠对这些动静一无所知。它们一辈子生活在底下深处,目不视物,这里集中了全球仅存的1.5-2万只沙盲鼹鼠中的绝大多数,它们的数量仍在持续下降。


黑海生物圈保护区(Chernomorskiy Biosphere Reserve, Ukraine)/ UNESCO


这是属于乌克兰最大自然保护区——黑海生物圈保护区的春天。或者说,在咆哮的坦克大炮和支离的血肉碎片嵌进保护区的泥土之前,这是乌克兰人习以为常的春天。


从此地沿着第聂伯河回溯,赫尔松州如今几近成为俄罗斯的盘中餐,毗邻的尼古拉耶夫州枪炮声一直未曾止歇。让乌克兰变成“欧洲粮仓”的第聂伯河,自开战之初就是俄军抢夺的主要战略目标。


“这里(黑海生物圈保护区)被俄罗斯军队占领了。”3月份,一封焦急的邮件来自乌克兰环境保护和自然资源部副部长奥列克桑德·克拉斯诺鲁茨基,“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战斗,目前还无法统计环境破坏程度的具体信息。”


两个月后的今天,加诸这片保护区的伤害还在持续,甚至加剧。忙于保家卫国的乌克兰人无暇估算其中的利害,多位乌克兰环境学家已披挂上阵,奔赴一线作战。只有一些零星的消息间或传来,其中几乎没有好消息——最近的一则消息是,5月9日,根据卫星图显示,黑海生物圈保护区再一次发生火灾。


“保护区的火灾之大,从太空都能探测到。”4月中下旬,俄乌为争夺第聂伯河上的一座桥而在赫尔松附近爆发战斗,引发了黑海保护区的熊熊大火后,乌克兰环保组织“冲突与环境观察站”如是说道。从3月初至今,在这片众多濒危生物理想的栖息地,火灾成为了家常便饭。


同时期,土耳其海洋研究基金会发现,土耳其西部黑海沿岸近日至少有80只海豚搁浅死亡。科学家们推测,在黑海中行驶的20艘俄罗斯海军舰艇发出的声呐噪音,驱赶海豚向南至土耳其和保加利亚海岸,在那里,它们可能会被渔网捕获或搁浅在海滩。


乌克兰国家科学院研究员帕维尔·戈尔丁心急如焚,因为战争,科学院无法像往年一样观测濒危物种港湾鼠海豚、瓶鼻海豚的生存现状。黑海生物圈保护区是瓶鼻海豚喜欢出没的水域,港湾鼠海豚往年则需要从黑海迁徙到如今饱受战争摧残的亚速海。


战争带来的生态灾难远不止于此。在拥有大片湿地、草原和森林的乌克兰,仅在管理黑海生物圈保护区的乌克兰国家科学院旗下,就有11个国家级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其中不乏陷落于于炮火中心的顿涅茨克植物园、卢甘斯克自然保护区等等。在俄军活跃的敌占区,有未耕种的东部和南部的原始草原,顿涅茨克地区的白垩纪斜坡,南部地区的沿海生态系统,北部的沼泽。这些地区都是被列入乌克兰红皮书的稀有和特有植物物种的自然栖息地。


3月23日战争局势图以及遭受战火波及的乌克兰保护区 / European Wilderness Society


据乌克兰政府统计,截至3月底,已经有超过20个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遭受到破坏,俄国军队还入侵了14个珍贵的国际湿地,乌克兰59%的原始草原被俄军控制。到了四月,据“乌克兰自然保护小组”统计,乌克兰最高级别的自然保护区有至少44%都在俄军的控制之下。


生化毒剂和武器碎片渗入土壤、地下水和河流海洋,坦克碾压植被,火舌吞没森林,核电站附近的军事行动则会带来更严重的放射性污染。更遑论军工产业带来的碳排放剧增,野生动物青睐的栖息地被毁于一旦。


损害难以估计,修复遥遥无期。环保组织“乌克兰自然保护小组”并不乐观:“战争造成的生态破坏无法统计,可能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恢复,有的部分甚至无法恢复。”


而战后,国家对这些伤害的修补很可能是迟钝和低效的。“即使战争结束,修复生态也不会成为乌克兰政府的第一要务。”“冲突与环境观察站”研究和政策主任道格·威尔告诉美国广播公司(ABC)。“乌克兰自然保护小组”更现实:“战后,国际上一般会聚焦在检测污染区、损失计算、赔偿等,修复外行人看来明显的损害——比如森林砍伐,濒危动植物数量锐减,不太在意由于战争导致生物多样性长期改变等这些不可逆的后果。”


“战争是地狱,它撕裂了一个国家的动植物、人民和景观,它将生命撕成碎片。”《华盛顿邮报》总结道。


2022年的乌克兰,春天悄无声息,春天从未来临。


殷鉴不远


想验证战争可能带来的生态恶果,从不缺乏惨烈的历史论据。


早在现代影像技术尚未萌芽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大自然已经试图为蒙昧的人类敲响警钟——20世纪上半叶最知名的战争艺术家、曾在一战西线战场服役的保罗·纳什,画下了他亲眼见证的破碎山峦、浓烟滚滚的天空、枯败的森林和被洪水吞没的土地。


《梅宁路》,1919年,保罗·纳什绘 / 网络


一战中出现的“焦土”政策(即在敌人进入或撤出某地时破坏任何可能对敌人有用的东西,包括粮食、武器、物资等)和化学战所产生的大量有毒残骸,包括铜、铅等重金属,在100年后的今天仍然残留在战场遗址的土壤中。


二战是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真正动用核武器的战争,这导致直至20世纪80年代,广岛周围土壤中的辐射水平仍高于正常值;越南战争使用的化学脱叶剂“橙剂”,被认为是导致上世纪70年代越南人频发流产、皮肤病、癌症、出生缺陷和先天性畸形的主要原因;柬埔寨的“红色高棉”阵营曾试图用灌溉沟渠粗暴地改变地貌,以促进该国农业发展,但最终却砍光了树木,排干了天然湖泊,而该国在战争中埋下的地雷预计到2025年才会完全清除;1977年开始的安哥拉内战中,反盗猎的巡逻工作被迫中止,交战部队开始屠杀动物换取战争经费,导致该国的动物种群崩溃,77%的动物死亡,生物多样性被重创,尤其是扮演生态链关键角色的哺乳动物。


“战争往往导致经济和食物供给不安全,普通人不得不依靠猎取天然资源生存,比如野生动物。一些武装部队也依靠野生动物来养活他们的部队,比如买卖象牙和犀牛角,可以换来军费。政府的环境保护工作和执法监督力度因为战争而减弱,更是让偷猎者有了可乘之机。”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生态学家凯特琳·盖诺忧心道。


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协会旗下北极-白令海峡项目的科学能力发展协调员欧亨尼娅·布拉吉娜,记得那种饥饿的感觉。


亲历过1991年苏联解体、俄罗斯贫困率飙升的她,还记得那时父母连续几个月收不到工资的日子。“没有东西吃,我们实际上吃掉了俄罗斯一半的野猪。”布拉吉娜回忆道,“俄罗斯的野猪本来数量很多,但是1991年至1995年期间,它们的数量骤减了约50%。”除了野猪,该国驼鹿和棕熊的数量也在那时期急剧下降。


更具体的案例来自莫桑比克,该国1977年至1992年的内战期间,九种大型食草动物——包括大象、斑马、河马和水牛-——在占地3770平方公里的戈龙戈萨国家公园的密度下降超过90%。豹和非洲野狗等大型食肉动物从国家公园里消失,食物链没有了顶端捕食者,出没在森林里的食草动物——比如布什巴克羚羊——没有了天敌,兼之栖息地被毁,有些就迁徙至开阔的平原啃食植被,平原上的食物链随之被扰乱。直至今日,莫桑比克仍在国际组织的援助下试图修复戈龙戈萨的生态系统。


5月9日黑海生物圈保护区内因战火引发的严重火灾 / liveuamap


 军事行动带来的碳排放也是惊人的。根据布朗大学沃森国际和公共事务研究所发布的2019年报告,自2001年开始的全球反恐战争释放了120万公吨的温室气体,相当于2.57亿辆乘用车的年排放量。这个数字是目前美国上路汽车数量的两倍多。


争端和冲突并非没有出人意料的反效果,但前提是将粗暴的人为干涉拒于自然环境之外。


最著名的例子来自韩国-朝鲜交界处的非军事区。这是一条窄窄的带状区域,作为南北韩之间的缓冲区,被栅栏、守卫和地雷阵严密地圈了起来。没有人类的打扰,它反而为珍稀动植物提供了庇护之所,包括红冠鹤、白枕鹤、亚洲黑熊,此地因此有了超脱政治之外的意义。


在绝大多数的战争史里,大自然都扮演着被重创和蹂躏的角色,它在短时间内被摧毁,又在漫长的岁月里缓慢地自我修复。但和百年前的境况不同的是,如今急剧恶化的生态环境已经不再有过去那样广阔的容错空间。


“人类通常是破坏者。”普林斯顿大学的生物学家罗伯特·普林格说道。


献给切尔诺贝利的花朵


不同于多个影视作品中呈现的可怖面貌,切尔诺贝利禁区在1986年的核电站事故之后,成为了众多环境学家和环保人士眼中的生命奇迹。


由于无人敢踏足这片禁区,“周边失去家园的大型生物们都回来了。”曾为美国国际开发署领导乌克兰生物多样性评估的独立生态顾问布鲁斯·拜尔斯欣慰地说道。


活泼的灰狼、红狐狸、浣熊犬、猞猁和野猪开始在禁区里奔跑,世界上仅存的野马——普氏野马在这里安家,超过50种濒危动物出没其间,占地23万公顷的区域内有超过400种野生动物,植被葱茏,灌木茂盛。


切尔诺贝利禁区内的普氏野马 / UNEP


 美国南卡罗莱纳州的生物科学专家蒂莫西·穆索自2000年起,就和十几名乌克兰同事一起投身于如今俨然进成为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切尔诺贝利禁区研究工作。他们观察分析在核反应堆附近生活的谷燕的进化,找到了切尔诺贝利附近鸟类进化出辐射耐受性的证据,发表了超过120篇研究论文。


俄军的炮弹落下之前,穆索和同事们手上还有一个记录哺乳动物分布和丰度的六年相机陷阱实验、一个监测辐射对野狗微生物组影响的项目、一个对啮齿动物的基因组学、生理学、繁殖和生态学的研究,以及与美国航天局的合作项目——了解植物如何适应长期暴露于辐射下的生存环境。如果人们想要在航天器或几乎没有辐射屏蔽层的天体上种植农作物——像电影《火星救援》里男主人公种土豆一样自给自足,这个项目可能很重要。


在蒂莫西·穆索看来,切尔诺贝利不是恐怖的“死亡禁地”,而是孕育希望的生态标本。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忧心忡忡的穆索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他曾在福岛核电站事故的相关报告中读到,战争带来的噪音可能使在禁区栖息的野生动物四处逃窜,30多年来点滴搭建起的生态家园顷刻间会土崩瓦解。


但可能发生的灾难远不止于此。1986年被摧毁的核反应堆被封在一个价值20亿美元的体育场大小的金属结构里,但其他三个未受影响的反应堆仍然完全暴露在外,里面有着重达500万磅的废核燃料池,以及危险的同位素,如铀和钚。


“如果这些被击中,有可能造成比1986年更大的灾难,整个欧洲都可能要大范围疏散。”国际环境法中心主席卡罗尔·穆菲特说道,“在一个拥有四个核设施和15个现役核反应堆的国家开展军事行动,会带来非同寻常的风险。”


他举例道,俄罗斯军队切断了切尔诺贝利的电源,未经训练的俄军士兵在穿过该地区时踩着放射性土壤并扬起灰尘,同一时期传感器显示,禁区内的伽马辐射水平异常升高。“这是由于车辆和人类移动导致放射性灰尘重新悬浮引起的。”穆菲特说道。这一判断得到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证实。


不幸也远未限于切尔诺贝利。


“它没有家了”


在工业化程度很高的乌克兰,大量的矿山、化工厂、油库、天然气管道等遍布全国。几个煤矿因为战争被迫关闭,现在被酸性矿井排水淹没,却没有人力将水抽出。这些毒素随后会渗入地下水蓄水层,污染周边地区的生活用水。


乌克兰政府不断更新的战争简报中,情况触目惊心:2月27日,俄军用弹道火箭弹袭击基辅地区的石油基地,10个装有2000立方米石油和柴油的油罐因此起火,相似的事情还陆续发生在卢甘斯克、切尔尼戈夫、日托米尔等多地;3月3日,在基辅附近的Chaiky村,一枚导弹击中了一座泡沫橡胶仓库,仓库和附近的办公大楼起火,泡沫橡胶燃烧的产品会导致周边的人和动物中毒。


3月14日,俄罗斯军队炮击了扎波罗热市南部的一个供水处理和污水泵站,这意味着该市几个区的废水将未经处理就流入第聂伯河,沸水中含有大量的有机物、蠕虫卵、致病菌、硫酸盐和氯化物,污染河流,并导致第聂伯河和黑海发生大规模的藻类繁殖;4月11日,俄军用敌方无人驾驶飞行器(UAV)向当地人投放不明物质。受害者已出现呼吸衰竭和神经系统问题。


俄罗斯军队还袭击了黑海和亚速海沿岸的港口基础设施和船只,泄露的燃料和石油材料直接杀死鱼类、海鸟和海洋微生物,并在水面上形成薄膜,破坏海洋和大气之间的能量、热量、湿度和气体交换。土耳其报纸Hurriyet援引土耳其国防部长的话称,黑海海面上目前可能漂浮着几百枚水雷。


在乌克兰国家科学院工作的生物学家奥列克西·瓦西柳克看来,这些化工设施一旦被破坏,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其后果和释放生化武器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瓦西柳克无暇关注这些颠覆性的重大事故,他决定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赫尔松州内的阿斯卡尼亚-诺瓦保护区现今被俄军控制。那里生活着诸多濒危野生物种(如普氏野马、赛加羚羊等),一些动物在冬季和早春需要人工的补充喂养。


战前的阿斯卡尼亚-诺瓦保护区 / 网络


“政府无法将资金或物资安全地输送到被占领的保护区里,这些动物甚至可能会饿死。”瓦西柳克说。他的动物保护组织一直在四处奔走筹集资金,付钱给当地的农民,让他们喂养保护区内的动物。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一些被俄军占领的保护区内,科研人员的办公室被洗劫一空,许多工作人员已被疏散。瓦西柳克的组织一直努力为被占领地区的研究员们提供食物、水和药品,帮流离失所的员工们找到住房。和他并肩作战的一些同僚已经现已沦为难民。


因为战争,欧洲最大的沙漠奥列斯基沙地爆发了大规模火灾,被军事设施破坏得面目全非;因为战争,法兰克福动物学会超过三分之一的欧洲项目已经搁浅;坐落于第聂伯河和黑海交汇处附近的乌克兰Beloberezhye Svyatoslav国家公园,超过千年历史的古森林发生了火灾;Elanetsky自然保护区里有着黑海沿岸西北部最大面积的原始大草原,如今生锈的俄罗斯设备和弹药碎片散落在那里,部分草原被烧毁,几十年内都不会复原。


不造成人员伤亡的小簇野火也可以间接致命。乌克兰国家紧急事务局(SES)撰文警告称,乌克兰北部遍布干涸的泥炭地(由大量正在腐烂的有机物质构成的土地,又称泥炭沼泽),极其易燃。野火点燃泥炭,会向空气中排放有毒物质,包括一氧化碳、二氧化碳、PM2.5、含有丙烯醛或甲醛的挥发性有机化合物等。


春天本就是野火高发的季节,战争带来的炮击更容易引发野火,而因为战争,消防员无法第一时间赶至现场救火,而乌克兰北部和东部遍布的单一松树林更是火上浇油,助长野火肆虐。


雨点般落下的火箭弹和炮弹一旦爆炸,本身也会产生大量的化学物质:除了会加剧全球变暖的二氧化碳、水蒸气等,还有一氧化氮、氧化氮、一氧化二氮、甲醛、氰化氢蒸气、氮气和大量的有毒有机物。它们灼烧针叶林,改变土壤ph值,酸化草皮和建筑,降下酸雨,进而伤害人类和哺乳动物的呼吸系统。酸雨可以削弱丛林和农田中的生物量,害虫失去天敌,可能会更快地破坏森林耕地,而野火烧尽后的枯木得不到及时清理,可能反过来更加促进森林火灾的肆虐。


钢混合的铸铁是最常见的弹壳材料,不仅含有常见的铁和碳,还含有有毒的硫和铜。炮弹碎片遗留在战场上,进入土壤,可能漂移至地下水中,最终进入人和动物的体内——上文提及的一战化学战阴云,也许离乌克兰人不远了。


柬埔寨的地雷噩梦正在重现。乌克兰军队在敖德萨周边海滩上埋设了地雷,俄罗斯军队炸毁了石油出口设备,污染了黑海,并在田地里布满了地雷,这些地雷是在俄罗斯军队撤退基辅周边地区时发现的。4月11日乌克兰国家紧急事务局烟火工作和人道主义排雷部门负责人奥列赫·邦达尔说,目前,乌克兰大约有30万平方公里(占该国国土面积约一半)的领土需要人道主义排雷。


乌克兰气候活动家、东欧和东亚气候行动网络协调员奥尔哈·博伊科有另一重担心:“初步评估显示,乌克兰大面积的农田都受到了猛烈炮击和未爆弹药的影响。在俄罗斯入侵后的几年里,由于缺乏可耕地,数百万乌克兰人可能遭受营养不良。”


天空也不得安宁。“空战可能会扰乱乌克兰上空一条重要的候鸟迁徙走廊。”为基辅环保组织“生态行动”工作的奥克萨娜·奥梅尔丘克说道。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她一直努力收集各渠道的信息并汇总,自发监测乌克兰东北部苏米地区的环境破坏程度。


乌克兰境内有三条主要的鸟类飞行路线:亚速-黑海纬线(南部通道),这是乌克兰迁徙鸟类最集中的地方;波利西亚纬线,途径波利西亚森林和乌克兰北部森林草原;第聂伯经线,沿着第聂伯河及其支流德斯纳的河床,是水禽和岸鸟青睐的回家路。每年的4月下旬和5月,数以百万计的候鸟会沿着这些路线,穿过乌克兰,向北前往俄罗斯的苔原、针叶林和草原等繁殖地。


迁徙过程中,大群的鹅、鸭、天鹅、海鸥、燕鸥会停留在水面上;鹤等涉禽会在沼泽和草地上休息,而糠雀、鸫鸟、鹀、椋鸟、知更鸟、莺等鸣禽更喜欢落在树上和灌木丛中。这些地方对于候鸟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觅食和休息的地方,它们需要被保护起来。


——而现实是,诸如黑海生物圈保护区之类的候鸟驿站,已经沦为一片焦土。不安的鸟儿可能会因此改变路线,或无法休息,最终力竭而死,也可能直接被子弹或炮弹击中而死亡——这并不稀奇,据美国《乡村之声》4月22日估算,自俄罗斯入侵以来,已经有数万只野生动物死于炮击。


“我不知道等着这些候鸟的是什么。”乌克兰环境保护和自然资源部副部长奥列克桑德·克拉斯诺鲁茨基说。


对自然保护区的破坏方式还会随着战况的变化而改变。“生态行动”气候部门专家索菲娅·萨多胡尔斯卡评估道,在俄罗斯全面入侵的最初几天,俄军在现有的基础设施中移动。但“闪电战”未果后,俄军不得不着手修筑驻防基地和防御工事,做打持久战的准备。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向野地深处移动,占领森林和保护区。俄军士兵们砍伐珍贵的木材生活取暖做饭,重型机械的碾压和防御工事的建造破坏了土壤,导致植被退化,加剧了风蚀和水蚀。  


而敖德萨地区图兹洛夫斯基泻湖国家公园的副主任伊万·鲁瑟夫,还记得那片高傲的鸟群。


战前的图兹洛夫斯基泻湖国家公园 / 网络


4月9日早上,他穿过公园河口的浅滩,穿过摇曳的芦苇丛,听到了来自遥远蛇岛的巨大爆炸声。一次,两次,三次,一共有五次。


声波巨大,天地颠倒,惊魂未定的鲁瑟夫身边,野鸭慌慌张张地四处奔散,一只白尾鹰从他的头顶急速掠过,数只红鹭腾空而起。他遥望白尾鹰的残影,想起爆炸发生之前,萦绕在他耳边的奇异的鸟类复调,和河口波浪的轻微温和的噪音。


“白尾鹰是一种雄伟、高贵、骄傲的鸟,它明亮而强大,是精神力的象征,但它的巢穴敌不过炮火。它没有家了。”(责编 / 张希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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