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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事丨刘丽芳:老师,我害怕你讲课的高音

刘丽芳 中国德育 2021-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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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暑期开学,班里新来一个休学复读的男孩。他中等个,略瘦,笑起来带着羞涩,性格偏内向。就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孩,拉开了我教育生涯的新序幕……

一、老师,我害怕你讲课的高音

男孩进班级不久,我发现他上课爱走神,品了几次之后试着提问他,结果我问什么他都不知道。和他简短地开一句玩笑,让他坐下注意听讲。

晚修,我约他私聊。真诚询问走神的原因,是听不懂课、不适应班级新环境还是有心事?他沉默半天,说:

老师,我害怕你讲课的高音,高音后面头脑一片空白,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心里一惊,教学多年,最引以为傲的是父母给我的嗓音,学生众评是声音好听、亲切。继续问其他科如何,他说每一科都这样。

老师讲课过程中,音调抑扬顿挫是常态,突出重点、引起学生的思考和注意之处,往往都要放慢速度、提高音量,为什么他会觉得恐惧?这背后是不是有故事?和其他科任老师沟通好,这段时间讲课尽可能语调放平缓些,我决定走近他、走进他的家。

二、家访,一段悲惨的往事

拨通电话,见到年长他五年的姐姐,听到了他的故事:

男孩九岁时,性格活泼好动,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有一次父母因为他在外顽皮惹事吵架,结果越吵越凶,陈年谷子万年糠的事都抖了出来,最后母亲一气之下喝农药自杀了。

母亲走后,男孩不再出去找小伙伴玩,和父亲也不说话,一旦说话就是吼。后来父亲再婚,男孩和继母或者不说话、说话就是吵。看到这种情况,男孩的姑母经常让他去自己家。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男孩高二那年,他的姑母因病离世,男孩说自己无法上学了,因为感觉同学们都在议论他,为此他休学一年。复学之后,就是我现在见到的样子。

姐姐一边说一边流泪,我也是泪流满面......


三、自问,你能像关注分数一样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吗?

在回校途中,心里沉甸甸的,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内心我和现实我展开了激烈的冲突与对话:

内心我:如果知道他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你是否会接收他?

现实我:会啊,这个孩子够可怜的,不能往外推。

内心我:那么,你有能力帮助他吗?

现实我:尽管我班主任经验丰富,平日也喜欢心理学,但觉得他的心理问题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

内心我:既然无力帮助他,你准备接受现状,忽略问题的存在吗?

现实我:不会,那样我会良心不安。

内心我:你能像关注分数一样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吗?

现实我:良知告诉我,学生的心理健康比分数重要,这块硬骨头我要啃。

确定方向后,自己长长吐出一口气。无论心理学的大门是否向我敞开,这个门是必须要迈进去的。于是,埋头钻研心理学著作,听专家视频讲座,同时报名参加心理咨询师培训。经过三个月的学习,觉得自己对他的认知好似在一团乱麻中掏出一个小洞,思维和心情渐渐变得明亮清晰,于是,一场静悄悄的改变开始了......

四、孩子,你不再是当年的小男孩

师生平日不谈及他在意的一些敏感话题,但男孩能够感觉到我对他的关心和喜爱,彼此见面微笑、友好、和谐,我在等他主动找我的契机。

机会终于来了,他因月考成绩不理想来向我求助。师生慢慢分析梳理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他主动提出上课怕高音走神是主因。顺着这个话题,我引导他静静面对自己,认真想一想为何会怕讲话的高音?他到底怕什么?小时候父母责骂他多吗?是不是音量很大、音质很尖锐?他沉默了一会说是,和妈妈吵架时她的声音很大、很刺耳。话至此,其他家事一句也不多说,包括妈妈不是亲妈,我也装作不知道。

穿越心灵的迷雾,我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小男孩,他恨妈妈狠心弃子却又非常想她,他恨继母占据了妈妈的位置却又无力捍卫妈妈的地盘,他愤怒、委屈又恐惧,我能理解但又不能明说,因为他以为这个不堪的家事老师一无所知。

我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张口说:可能在你很小的时候,由于妈妈没有多少文化,不懂孩子心理,对你在言语方面简单粗暴、高声训斥,她的高音是你痛苦的记忆。有一种习惯叫感受习惯,当你听到高音时,你会习惯性地把那种痛苦的感受迁移过来,这可能是你害怕讲课高音的根源。现在直面你内心的小男孩,走上前去拥抱他,对他说“这些年你辛苦了,现在我长大了,让我来保护你”。现在的你和过去告别,告诉它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男孩。

说到这里,男孩趴在桌子上哭了,我也哭了……

五、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那次倾心交谈之后,男孩听课的状态渐渐改善,走神的次数和时间都在减少,成绩也慢慢提升。我想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高三刚开学不久,他来找我,说自己很苦恼想转班,理由有两个:一是去他班排名可以靠前,自己觉得有面子,学习也会起劲;二是觉得自己的成绩不配留在现在这个班级。我头脑中快速闪过两个念头:一是他小时候是孩子王,说明他有一颗力争上游的心,不喜欢屈于人后,所以他看重排名;二是他自我存在感和价值感都比较低,童年的阴影一直都在。

我该怎样解决呢?家事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不愿掀开这层布让外人看见。姐姐说他与父亲一直不说话,他恨父亲,觉得如果不是他和妈妈吵架,妈妈就不会自杀,爸爸是杀害妈妈的凶手。他更恨自己,因为父母吵架是因他而起,他才是家庭的罪魁祸首。男孩把父母的悲剧主因归于自己,渴望父爱又不原谅父亲,其实他真正不原谅的是自己。我觉得应该让父子暴吵一次,把所有负面想法和情绪吐出来,父亲要亲口告诉他: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于是,我对男孩说“回家问你爸爸吧,他同意转班我就同意。”

男孩没说什么就走了,我和姐姐进行沟通,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她和父亲进行沟通,男孩回家对他吼时,不要沉默而是和他痛快淋漓地大吵一架,把积压心头所有的不满都吵出来,尤其要告诉他“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姐姐说支持我,相信父亲也会配合。

周末,男孩回家了,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之不是喜悦和欢乐。周六晚上男孩给我发微信,说爸爸不同意转班,父子俩吵了起来。我问他的想法是转还是不转?他说不转了。周日晚他回到班级,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转班的事。

六、拍照,把美好留住

高三上半年的家长会如期举行,我第一次见到男孩的父亲,一个满脸沧桑的小个子男人,比男孩还瘦,没什么话。会议结束后,我给每个家庭拍照留念,家长和孩子们做着各种亲密的动作或搞笑的表情。到他们父子俩时,男孩很自然地搂过父亲的肩膀,头歪向父亲的一边,微笑地等着我拍,父亲也不自觉地往男孩身边靠了靠。父子俩站在一起,男孩高大又帅气,父亲苍老又矮小,我笑着说“一二三,茄子”,眼底却酸酸的感觉。

日子悄无声息地滑过,临近高三毕业,性格偏内向的男孩主动邀请我与他单独拍照,谁都不要,只有我和他。他搂着我的肩,我把头靠在他胸前,幸福地笑了……

一句“老师,我害怕你讲课的高音”让我度过了内心波涛汹涌的两年,自己也好像重新活过,我开始冷静思考教育的意义与价值。

教育的初心是让学生喜欢我的课、帮助学生成为他自己,可是走着走着高考和分数就成了每天工作的重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出发。表面看是我帮助了这个男孩,其实是他唤醒了我的教育意识。他拯救了自己,也重塑了我。

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人是谁?是老师。老师从哪里来?老师从学生中来,没做老师之前都是学生。老师要到哪里去?老师要到学生中去,老师与学生是相互依赖的生命。老师,每天在神圣与平凡中穿行,对学生助力当下、奠基一生,对自己要让生命幸福完整。

感谢“老师,我害怕你讲课的高音”,让我重新点燃教育梦想,回归育人路……


【供稿:刘丽芳,海南省文昌中学教师】

【微信编辑:崔倩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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