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土有责：各省边界防疫压力有多大？3500万兴趣点防疫分析之二
摘要：基于来自高德的兴趣点数据，我们量化并可视化各省边界防疫压力，各省情况示意图在原文链接中的网盘中，本文重点分析了北京、河北、湖北、河南四省。主要观点如下：
（1）不同于2003年的非典，如今私家车保有量大大提升，脱离于铁路、飞机、大巴的人口流动使得省界防疫压力增大。
（2）应当特别关注呈丝带状分布的餐馆，这意味着境内存在大量沿国道、省道聚集的人口与商业设施，传统的基于社区、村的管理可能不够有效。
（3）针对湖北的分析可知，河南的压力很大，操作及时到位，否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4）“封省”、“守土有责”是针对于政府的要求，人民无辜，湖北百姓可怜，春节的背井离乡是一种何等的恐惧与悲壮。任何管控、“封省”、“封城”都应当建立在严密调查取证基础之上，并向社会透明化后续保障措施。防的是病毒，不是人心。
首先在这里感谢诸位对于上一篇基于3500万兴趣点数据的防疫压力分析的认可与喜爱，继这可能是最适合经管金融人的编程算法课一文后，又一篇突破1000阅读量……甚至还有师弟来加好友，建议我把四个颜色的城市的列表附上，但是我拒绝了师弟的这个建议。原因比较简单，计量分析或者可视化都只是工具，服务于所要论证的观点。上一篇的三大核心观点都是在说省级、地区层面的医疗资源不均，将地级市名单列出至少有三点不妥，首先，医疗资源本身就是应以省份为视角进行审视，除了江浙沪那样真正发达的地方，看病去省城其实是大家的常识、共识。其次，我所使用的数据是静态的或者滞后几年的，应当不足以支撑地级市精度的严谨结论。最后，在现在这个时候，拿滞后数据拉出一个地级市的名单，容易制造恐慌。
书归正传。三十儿初一被一脉公众号文章刷屏：“河南真中！”不论是把“鄂A”车牌图片放大怕村民不认识，还是朗朗上口的顺口溜，从12月底就停运班车的先知先觉，到堆土封路的土法上马，河南这次的表现真的挺赞。然鹅，网上的声音总是两面的，有人说想起了1942年湖北在省界派兵拦截饥民，更有公众号不知所图地歌颂起了黑死病中英国小镇的悲壮。
但是，新冠不是饥荒，它病症隐蔽、传染性强；新冠更不是黑死病，致死率远不可等量齐观，武汉、湖北也永远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城，不是封的早，更不是不该封，而是封的晚了，才只能封的这么机械。有人评论说，病人自己去看病，医生自行上下班，大年初一的武汉仍处于这种无组织状态真的是让人难以理解——SARS当年无样本可模仿的王市长，确立的市、区、街道、社区几级联动筛查到今天仍然是好用的，现在，河北已经这样做了。
Talk is cheap。这次，我们用数据来分析一下各个省封省的难度，以及河南这样“绝情”，究竟有没有必要。
高铁、航班、大巴，虽然运载能力强，但其实是出于政府完全的管控之中，同理高速等收费公路，虽然省界收费站刚刚废弃拆除，但是地基与收费广场应该还在，拦关设卡难度应该也不大。真正难的，真正出问题的，是那些存在于边界上的小路。
特别的，不同于17年前的非典，今年的私家车保有量，远非之前所能比拟，越来越多的私家车加强了人口流动与防疫的不确定性与难度，如果真的实行防疫“封省”，边界的压力远大于之前。
如何捉住那些真正容易出问题的地方？结合下面这张北京的省界图，来说明一下方法。需要声明的是，数据来源于高德，图片只为示意，并非任何意义上的地图。
上图为北京的边界图。蓝色的小点为餐馆，原始图片的精度为100米/像素。餐馆可以认为是人口集中的很好代理，即餐馆越密集的地方，越是人集中、商业活动蓬勃的地方。
北京的边界被四种颜色覆盖：绿黄橙红。为了衡量边界点处的“易穿透”性，我计算了每个边界点附近三公里四种设施的数量：餐馆、商店、油气站、修车点，如果设施数量为0，则为绿色；为1，则为黄色；为2，则为橙色；大于2，即为红色。那么，绿黄橙红四种颜色表明着“易穿透性”越强，即防控压力越大。
为了稳健性，我另做了一版省界涂色，只不过这次是标识省界点周围1公里的道路数量，0条为绿色，1条为黄色，2条为橙色，2条以上为红色。只不过限于高德的接口，只能查询附近不能查询经过。这里的附近很可能造成一种误会，如果一个省界是一条河，有一条沿河而行的公路，也会使得边界标红。
同时，图中的红色叉子，表示的是收费站，一方面收费站可以大致勾勒出高速路的走向，另一方面，收费站也是有效的拦截据点，如果一段省界易穿透性强，但是有收费站坐镇把关，那还不太担心；但是如果穿透性强但是没有收费站，那么就相当危险了。中国地图做了几千年战争的棋盘，地理早就被琢磨透了，“山川形便、犬牙交错”，中国的各省之间，大多“无险可守”。
微信会将图片进行较大幅度的压缩，我会将两个版本（不同省界涂色方案）的全部图片（比例约为200米/像素，再大可能就没法在手机和Windows电脑上打开了）放在了原文链接里的百度网盘里，大家可以自行查看。
解释清楚图示，那么一些现象就非常明显了。北京西部、北部的“弱点”非常少，只在延庆—张家口，密云—承德两处有少许开口，但收费站的走向表明这其实是两条高速贯穿，边界的“弱点”可能只是高速服务区的商店饭店，加之，这两个方向群山环绕，军事重地，在各种意义上，失守风险微乎其微。
而东部与廊坊飞地，东南与天津、廊坊，基本上是近乎融合的状态。西南与保定的相接处，虽然没有那么密集，但是仍然可以看到，收费站勾勒出的京昆、京港澳两条高速之间，存在着一段较为危险的地带。京港澳高速以西存在着一条由蓝点（餐馆）勾勒出的竖线，这其实是107国道，国道两边商铺林立。
看罢也就明白为什么昨天河北新闻，省领导说的是做好北京的关卡，不敢哀，不敢怒，只能说一句，习惯了。
在看湖北之前，我们再来看一下河北，因为一方面熟悉，另一方面这里还有一点有趣。
在保定、石家庄、邢台、邯郸一线，放大之后能看到一个。蓝点（饭店）一方面在斑状聚集——这是正常的，大点的块是市区，小点的斑是县城、镇子——另一方面线状排布构成了细丝。多年徘徊于此区域的经验告诉我，这些应当是延国道、省道排布的一系列商铺。这种现象在其他省很难见到，如此粘附于国道的原因之一，应当是长年向北京输入资源、商品逐渐累积的商业聚集，以及小厂商的销售目的地也多为北京，故而向道路临近。这样的分布给疫情的控制带来了较大的挑战：斑块状的聚集还可以逐个封锁隔离，但是丝带状的稠密活动就是一根根疫情的导火索。
河北的边界压力，京津方向之外，主要来自邯郸南部与安阳的往来，以及山东德州附近带来的整个冀东南与山东的交融。沧州、衡水、邢台、邯郸一方面财政在省内不算富裕，另一方面没有“服务北京”的经验，对于封桥断路、设岗盘查可能不如保定、廊坊的同仁老道。如果下一阶段山东、河南北部疫情加重，可以考虑抽调人手加强治理。
又，保定、石家庄、邢台、邯郸的铁路线、高速干道直通武汉，石家庄业已成为西接山陕、东抵苏鲁的铁路中枢，如果如期节后返工，这些城市来自高速、铁路、航空的压力会非常大，如果病毒由这些途径落地扩散，上文提及的丝带状商业分布会使得情况非常糟糕。
从一省角度而言，只要不是北京的疫情到了非常非常糟糕的地步，北京方向的疫情输入压力应当不大，毕竟人是长脚长脑子的，患者、疑似不大会从北京往河北跑。主要的压力来自于京广线带来的远程输入，与冀东南的渗透，丝带状的商业聚集让河北省内的传播可能会非常快。拱卫京师的第一步是保卫自身，希望省府切莫只把精力放在京津边界之上。
现在，我们来聊湖北。
其实此图一出，也就明白为什么河南动的那么“先发制人”，动之后，那么“交口称赞”。但从一省内部来看，河南人口众多、交通发达，向外输出人口的数量和目的地城市也是最多，不论是自身防控还是预防向外传染，压力都非常大。
从湖北省边界来看:
西部主要是恩施与重庆、恩施与湘西的交界，但是考虑到地形与人口密度，这两个点的压力并不算大。恩施与重庆交界，是G50高速的服务区；恩施与湘西之间的来凤县，酉水为界。十堰与安康交界的白河镇、冷水镇，有汉水为界，拦桥设卡，基本操作。
东部九江、武穴两处红色，有长江天险相隔，亦不足虑。
南部较为紧张，荆州与常德交界，西边橙色为302省道经过，较为危险；中部红色为G55高速与国道207在此经过。东边甘家厂乡有一条小河可以作为屏障。荆州与岳阳交界处，均为长江天险，虽然点很多，但都很好守。岳阳的压力主要来自于东部与咸宁的交界点。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北边，即湖北与河南的交界。一方面，不同于湖北与重庆、与湘西的边界多是山区；湖北与湖南、江西有长江作为隔断，湖北和河南的交界，多为平原。另一方面，交界点不仅有高速、国道，还有许多镇子基本上就是黏连在一起，南阳信阳的气候习俗与湖北相近，省界在很多地方可能并不明晰，如果不是省府的动员，估计很多地方根本没有办法有效区别。
河南的行动应当说是及时的、有效的，闹出动静也是情理之中，湖北四面只有河南这一个方向有太多的无可屏障、难以控制的易泄露点。
我们再来看一下河南的图
首先，从省内而言，河南人口居各省首位，从蓝点（饭店）密度而言，既有城市的块状，在洛阳、南阳也有类似于河北的丝带状。更重要的是，乡镇级别的小聚集也非常多，疾病一旦在河南流行，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其次，从省际而言，河南有大量在外务工人员，这点先按下不表，仅从公路交通谈，北与河北，东北与山东，东南与安徽，西北与山西，都有大量的难防的边界。
中原有失，则天下危急，最传统、最核心意义上的中原应当就是河南。河南的行动如果像某些省份那样不及时，疫情扩散到河南，恐怕真的是全国人心惶惶，那些“苦中作乐”的段子，基本上也要绝迹了，那样真的就是华夏之大，容不下一张葛优躺的沙发了。
当然，我们夸赞河南，这里大谈“封省”，绝对不是切断与湖北的一切联系，更不是将所有湖北人、武汉人拒之门外，甚至对于那些连夜出走的人，我也是非常之理解的。中国人讲一个故土难离，究竟是怎样的恐惧，能让人在过年的时候连夜背井离乡？病毒的恐惧尚可隔离，但对于不确定性的畏惧则是深入骨髓的，武汉“封城”消息发布之前之后，有没有向人们解释清楚如何封，封之后种种资源如何保障？守土之责，从来不是老百姓该负担的。
守土有责，我们谈“封省”而不谈“封市”，一方面是一个省内各市之间的往来、边界情况要复杂的多，基本上不存在彻底隔绝的可能；另一方面，就像上一篇中所提及的，医疗资源集中在省城，从国家治理规划而言，省政府对于各地市的资源调度分配同时负担权力与义务，资源平时在省城、在市区集中的多，这个时候就天然地没有理由把其他地市、所辖县乡排除出去。而各省之间，除河北之外，应当是“各不相欠”的，电视中的新闻发布会用了一句“守土有责”，希望不管是王臣自居，还是托口“农民的儿子”，执政者都能够对自己治下的人民负有责任，如果各省都像河南这样真中，可能从源头开始，就不会有一场这样全国恐慌的疫情了。
其他省份的图，以及按照道路数量作为颜色标注的图，实在码不动字儿了。分析思路与值得关注的点上面都写了，如果有兴趣，不妨点下面阅读原文百度网盘自取，就不设置什么关注后回复的劳什子了。如果使用，请注明来源，谢谢。（百度傻x，直接上传文件夹会被删，解压密码12345678）
至于会不会有系列之三，得看看疫情变化、时间安排，以及数据可得性。我本想分析一下街道、乡层面的管理难度，但一来这个精细度的数据高德没有，淘宝太贵，二来现在内地30/31的省都进入了一级响应，并不需要我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