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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茗屋:那些年,上海的古玩店

陈茗屋 夜光杯 2019-04-07

从前上海的那些古玩店,顾客不多,但店员并不枯坐,侃东侃西,聊聊掌故,可学到不少东西。

很久很久以前,听老前辈说,鉴家赏画,拉开轴头,先看题头。看看文字如何,诗词如何,字又写得如何。倘不入法眼,画也不必看了。这已经成为故事了。

很遗憾,现代的画画人,对于题跋一道往往不太重视。也难怪,他们的老师,像我那样的年龄,古文读得不多,却有博导的桂冠。甚至还有“双博导”,浅学如我,也搞不懂是什么东东。

我在少年时代,上海还有不多的几家裱画店。黄陂北路人民大道那里有一家“刘定之”,八仙桥邮局旁边也有一家。那二家我常去看看。那是我心中的博物馆。我身上常备一个小本子和铅笔,看到题跋,便会抄下来,回家问问父亲。在老前辈家里,看到好题跋,更是问东问西,学问本领。在当时的学校是学不到这些知识的。

久而久之,逐步懂了在题跋小文中,如何表示祝贺,表示感叹,甚至如何发发牢骚……

那时,上海也还有不多的几家古董店。淮海中路长春食品店西首有一家。再向西,过了瑞金二路,在世界皮鞋店旁边也有一家。一家叫新龙,一家叫金龙。新龙的店长,也许是私方经理,大家都称他马先生。好像对钱币很内行。见到好几次,他把薄纸蒙在钱币上,沾上口水,用棉花团揿压,待半干后上墨拓之。店里有一位女店员,是我中学女同学的姑姑“翁姑姑”。我每次都很有礼貌地问好。她常常把柜台里的小古董拿给我看,并告诉我各种知识。那位马先生更是一个健谈之人,天南地北乱侃,我常常一待老半天。有一天,来了一位珠光宝气的太太,问店里“我府上有许多古董,你们可以到我府上去收购吗”。前脚刚出店门,马先生嘴一撇“屈西,自介屋里叫府上”。

那年代,广东路古玩商店还有一开间专卖旧字画的,外国人不可问津,更是我喜欢的地方。顾客不多,但店员并不枯坐,侃东侃西,聊聊掌故,可学到不少东西。

南京路步行街上的朵云轩,一度曾叫荣宝斋,六十年代初是一幢陈旧的砖木建筑。新装后,中央是玻璃天窗,二楼是回廊,一楼是店堂。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还能射进来。二楼回廊里挂了商品字画。有一次见到二副吴让之的篆书对联,写得极为精彩。那时刚从方去疾老师学刻,他又主张我们学吴让之的篆书。所以看了又看,去了好几次,终因价格太高而敛手。一副八元,一副十元。当时广东路古玩商店大概只卖二三元。我问过方老师为什么那么贵,老师那时在朵云轩收购处工作,二副对联的价格就是他定的。他说,因为写得太好了。十元的那副,写的是“钟鼎文字古所重,金石刻画臣能为”。听说都被一个香港人买走了。

现在想来,当时朵云轩装修工程也许是豆腐渣工程。因为装后不久店方接到通知,翌日上午中央刘主席将莅店视察。当天,当然戒备森严,店里的“顾客”不是普通人员。过午,接到电话,刘主席另有他事,不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不料顶上的一块天窗玻璃,自天而降,一声巨响,摔在店堂中央,跌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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