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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玲《你的故乡打动了我》

2017-05-24 陈会玲 星期一诗社


拥抱


五岁时我独自到河边汲水

坐在一块圆石上,看着水底的影子

蜡黄的脸蛋,腼腆的笑容

我有点喜欢她,又有点讨厌她


如果我是村里那些早夭的孩子,随水漂走

谁会想念我?远处的竹林在风中摇曳

草地上的老牛在望着我,它有一双

泪汪汪的眼睛。我流泪望着它


如果它有一双手,它一定会拥抱我




你的故乡打动了我


正午的芦荟地没有风

田埂把农人送回了村庄

在山的那边,炊烟已经升起

懒汉也饥肠辘辘,骂骂咧咧着起了床

高处的草亭安置了我的急躁

石子掷进山塘,涟漪给出暗示

你正在来到我身边的途中

所以我不能轻易离开

所以我手搭凉棚,直到凉棚上的草

由青到黄,被冬天的风吹掉

我给你的信还在桌上

犹豫着要不要写上:

“我从未看见过你,

但你的故乡打动了我。”




怀想


一个人读一些文字太久

就想去见你。清晨沿着河岸向北

傍晚的落日把我逼回向南的屋子

或者登上一列绿皮火车,托腮看着窗外


唉,矛盾的风景,你已早于我描绘

你留下的一朵白云,正攀爬着时代的山腰

这缓慢中的力,把一行打滑的诗句

推向干燥的九十年代


二十年后,我突然听见你的嗓音




到花田去


穿过花田,中年的身子

停顿。像陌生人

停留在了人群中

再灿烂的春光都是

单一的。这些怀揣秘密

的花朵,拥挤着

也是单一的

而短暂的到访

让花田陷入了更大的寂寥

即使如此,风吹过山腰

雨点折返云层

那尽可能展开的日子

是孤独的人掸去

身上的灰尘,是旧风景

动用了我内心的暮色




故人


拍下一片午夜的海,你在流光中

说再见。时间过去了多久?密友成了故人

我记得你离开时的样子,就是

一张办公桌变空又落满灰尘的样子


在珠三角的公路上,遇见烈日下

劳作的农民,你突然打了个寒颤

“在经历的所有日子里,

只有告别的一刻才让我幸福。”


春风清柔,我有了和你一样的硬心肠




归来


电视上的主角去了渡口,他穿着风衣,凭栏而立

而在另一部剧里,他被安排乘坐飞机,靠窗沉默

离开总有各种煽情的姿势。而归来却是——

“一个漫长的计划,一直在路上……”


我想象的一场朗诵是在山坡,或者霸占草地

躺着或者坐着。朗诵者挥动手臂,那么激情

而观众那么慵懒。你在最后一刻出场

你那被南方修改的口音,一点点的挑衅


现在,我握着你的消息,冥想中传来一声雷鸣




信任


我遗失的事物如此之多。青山和覆盖青山的野草

我悲伤地爱过,又在嫌弃中逃离

一个木制的玩偶,洪水漫过老屋,带走了它

我沿着村子的道路寻找,道路泥泞,道路丢失了自己


我信任的事物如此之少。只能以遗忘的方式珍藏

当我从拥挤的地铁下来,在夜色里徘徊

不愿推开那扇门。她们在我身后,像重叠的文字

跟随。以沉默的喉咙,唤醒一个张惶的影子


在街角迟疑的人,回到了窗前的书桌




真相


想到自己会死的孩子,在墙角哭泣

世界早已存在,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生

而变大,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变小

多么残酷。擦枪走火的一生仅仅活在纸上


于是爱上漫游,温和压住毒舌

成为中年的教养。一只老虎囚于铁笼

一群老鼠攻占城市

阵雨落在池塘,你不能说出更多


“我没有说出的,恰恰是真实的”




歧途


大雪封路,一列火车在半夜
悄悄停下。一个偏僻的小镇
在黑白电影里走了神
乘客在不安中翻身,咳嗽
我对着车窗呵气,默念
“下一场梦境,请抵达远方”
夜色中的山峦下蹲,前倾
一个奔跑的姿势,多么年轻
我所处的风景,镜框慢慢坚固
一切都在变得破旧,而我
正成为最旧的那一部分。钉子腐蚀
我羞耻的心,敞开了一个夜晚
迟疑的脚步,踩在了暮年的草地上
我每一次出发,都折返回了自身
没有一朵云彩飘向你
通向你的道路都是歧途




虚弱


稻草人恪守职责,但她在梦中行走

蚂蚁在暴雨前搬家,但它伸出愤怒的拳头

被驱赶的蜜蜂,也逆风亮出生命的短刺

这暗中的冒险,提醒我的虚弱


一只远方的黑狗在返回的路上

我嗅到它跳过篱笆的味道

而木棉花砸落头顶,回忆的裂缝

一个滞留的人终于看清浓雾的背面


那张沾着墨水的脸,一再被岁月推远




无用


对于才华平平的人来说

写下再多的文字都是无用的

它们沉默,以前在笔记本上

如今在电脑里

它们就像我的一生

被忽略,被删除

——我知道这一切

但我依然在书桌前坐定

我提笔,灰尘迎光扬起

但很快,被更大面积的昏暗所消融

窗外的木棉红了一树

这潮湿的春天。我对着窗口

念出新写的诗句

隔壁的寡妇,开大了音响

被覆盖的声音,你听不见




不忍


难以置信,记忆出现了斑点

没有人是存在的,连一场雨也悄无声息

他们都已消失,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

像一棵桦树,剥掉了全身的皮


你在童年的窗口探身,以为还会看见

穿校服的少女走过巷口。唉,连一只鸽子

都是陌生的。你在一篇小说里阅读自己

“看看,这灰头土脸而又浑然不知的少年”


我不忍写下这一句:我虚构了你




到花田去


穿过花田,中年的身子
停顿。像陌生人
停留在了人群中
再灿烂的春光都是
单一的。这些怀揣秘密
的花朵,拥挤着
也是单一的
而短暂的到访
让花田陷入了更大的寂寥
即使如此,风吹过山腰
雨点折返云层
那尽可能展开的日子
是孤独的人掸去
身上的灰尘,是旧风景
动用了我内心的暮色




边缘


人潮涌向前方,我选择了朝后

“谁说相反的路径就不是一种领先?”

但我只想退到桉树林的那边

阳光照亮前面的枝叶,我与树荫在一起


灯光没有完全落下,每一个舞台

都有一个虚构的中心。我看见合影时

七岁的女儿侧身让过同学,往后站了站

这是不是人生的隐喻?但她有着明媚的笑容


我只想从一棵树后踱出,站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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