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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信天翁》

波德莱尔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信天翁》一诗最初发表于1859年4月10日的《法国评论》。诗中描述的是1841年航海至毛里求斯岛途中所见的情景。诗人从搏击风暴的信天翁一旦被放在甲板上.所露出的笨拙痛苦之态,想到了诗人在尘世间的苦难。1861年《恶之花》再版时,波德莱尔有感于自己因《恶之花》出版而遭受的不幸,把它收入第二版中,排在《忧郁与理想》部分的“艺术篇”。
信天翁本是在辽阔海空中高翔的一种海鸟。诗人在这里并没有描写这“碧空王子”在长空翱翔的雄姿,而是仔细描述了它在甲板上的可怜相。你瞧它那拍击长空的翅膀,竟然妨碍它行走。诗原来只有三节,缺第三节,后来根据阿塞利诺的建议补写。而增补一节更突出了信天翁的痛苦:它本可以出没风暴嘲笑弓手,而现在却成了船员们揶揄、取笑的对象。
落在甲板上的信天翁正是波德莱尔当时处境的写照。1857年6月25日,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初版问世以后,立即欣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教会等对此进行恶毒攻击,说它伤风败俗,“呼唤恶魔,反对圣徒”;连当时著名的文艺批评家朗松和布伦言埃尔也指责这部诗集,布吕纳介认为:波德莱尔对法国诗歌产生了极坏的影响。诗人甚至受到了开庭审讯,被罚款二百法郎,并勒令他从诗集中删去六首“伤风败俗”的诗。诗人对此感到极大的痛苦和悲愤。
表现诗人的痛苦以及诗人同现实的矛盾,是浪漫主义诗人常写的主题。信天翁这一象征更为悲壮,它表现了诗人的两重性:一方面驰骋在崇高的精神领域,另一方面却脱离不了世俗的生活,不得不忍受世人的嘲弄。这首诗从主题思想到表现手法受戈缔叶的影响更大。戈缔叶在《朗德松》里借松树需有切口才能出松脂一事,比喻只有心灵受到创伤,才能创作诗歌。
这首诗是“亚历山大诗体”(十二音节诗),描写细腻,句式匀称,气势悲壮。但这首诗象征的主题单一。信天翁是诗人的象征,但诗人最后点得太明白,因此大大减弱了象征诗的暗示意义,还没有完全跳出传统诗咏物抒怀的窠臼。( 温 永 红 )



L'Albatros
Charles Baudelaire

Souvent, pour s'amuser, les hommes d'équipage
Prennent des albatros, vastes oiseaux des mers,
Qui suivent, indolents compagnons de voyage,
Le navire glissant sur les gouffres amers.

À peine les ont-ils déposés sur les planches,
Que ces rois de l'azur, maladroits et honteux,
Laissent piteusement leurs grandes ailes blanches
Comme des avirons traîner à côté d'eux.

Ce voyageur ailé, comme il est gauche et veule!
Lui, naguère si beau, qu'il est comique et laid!
L'un agace son bec avec un brûle-gueule,
L'autre mime, en boitant, l'infirme qui volait!

Le Poète est semblable au prince des nuées
Qui hante la tempête et se rit de l'archer;
Exilé sur le sol au milieu des huées,
Ses ailes de géant l'empêchent de marcher.




波德莱尔《信天翁》


信天翁是大海上的巨鸟

海员们常常捕捉来开心

这些悠然自得的旅途伙伴

一向随海船风波上飞行


海员们把它们放上了甲板

这蓝天之王便显得迟钝懊丧

巨大的翅膀凄楚地垂下

像两只船桨拖在身旁


这长着翅膀的旅行家别扭而衰弱

往日多漂亮,如今多丑多滑稽

这个人用烟蒂头逗弄着它的嘴壳

那个人模仿着它的伤残难飞


诗人正像这云中的王子

驱策风暴,睥睨猎人

一旦落到尘埃,便引起嘲笑

垂天的巨翼妨碍它自由前行


陈 敬 容 译




波德莱尔《信天翁》


经常是为了取乐,一些船员

捉来信天翁,这巨大的海鸟,

这些麻木不仁的旅伴随着航船

驶进漩涡之中那苦涩的航道。


碧空中的王子一被放上甲板,

立刻显得那么笨拙而又沮丧,

毕恭毕敬地将白色的翅翼伸展,

如同身边拖着巨大的双桨。


这长翅的旅行家原是多么潇洒,

可现在愚笨软弱,变得丑陋滑稽!

这个用烟斗挑逗着它的嘴巴,

那个跛足学它残疾飞行的样子。


诗人正像这云中的王子,

出没风暴之间,笑看弓弩手;

一旦落入尘世,便任人鄙视,

那巨人的翅膀妨碍它行走。


王 以 培 译




波德莱尔《信天翁》


水手们常常是为了开心取乐,

捉住信天翁,这些海上的飞禽,

它们懒懒地追寻陪伴着旅客,

而船是在苦涩的深渊上滑进。


一当水手们将其放在甲板上,

这些青天之王,既笨拙又羞惭,

就可怜地垂下了雪白的翅膀,

仿佛两只桨拖在它们的身边。


这有翼的旅行者多么地靡萎!

往日何其健美,而今丑陋可笑!

有的水手用烟斗戏弄它的嘴,

有的又跛着脚学这残废的鸟!


诗人啊就好像这位云中之君,

出没于暴风雨,敢把弓手笑看;

一旦落地,就被嘘声围得紧紧,

长羽大翼,反而使它步履艰难。


郭 宏 安 译




The Albatross
 
Often, to amuse themselves, the men of the crew
Catch those great birds of the seas, the albatrosses,
lazy companions of the voyage, who follow
The ship that slips through bitter gulfs.
 
Hardly have they put them on the deck,
Than these kings of the skies, awkward and ashamed,
Piteously let their great white wings
Draggle like oars beside them.
 
This winged traveler, how weak he becomes and slack!
He who of late was so beautiful, how comical and ugly!
Someone teases his beak with a branding iron,
Another mimics, limping, the crippled flyer!
 
The Poet is like the prince of the clouds,
Haunting the tempest and laughing at the archer;
Exiled on earth amongst the shouting people,
His giant's wings hinder him from walking.



在柯尔律治那首名为《古舟子咏》的诗中,信天翁是大海和水手的保护神,所以当老水手用弓箭射死了那头大鸟后,水手们就难逃厄运了:正午时分,血红的太阳高悬在灼热的铜黄色的天上,船停滞在海上无法动弹,大海在腐烂,到处都是水,却没有一滴可以解渴,而到了晚上,鳞火在船的四周旋舞飞扬,海水“好似女巫的毒油”,燃着青、白、碧绿的幽光……不吉利的时刻降临了,那些船员来不及呻吟、呼救,就一个个在甲板上倒毙……
《古舟子咏》最初有副标题“诗人之梦”。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1797年8月,柯尔律治写作这首诗,仅仅是希望赚到支付翌年去威灵顿远足旅游的5镑费用。整首诗像一座哥特式建筑,给人以恐惧、恍惚之感和异国情调的怪谲。信天翁、天使、魔船……柯尔律治借由对这些超自然之物的描绘,触及了某些只可暗示不可言说的事物的本质。古典时代对宗教的沉迷由此可见端倪:射杀普渡众生的信天翁,意味着对上帝和自然犯下了罪孽,老水手在海上的种种磨难也就成了他(柯尔律治自己)在炼狱中的洗礼、涤罪。这只大鸟的尸体是原罪的物化,它沉重地坠挂在老水手的脖子上,当他重新获得了对生命的怜悯之心,恢复了向上帝祈祷的能力,它便“自己掉了下来,像沉重的铅块落入海中”(《古舟子咏》,第四章)。G·S·弗雷泽据此细节断言:柯尔律治的信天翁,就像班扬在《天路历程》中的符咒一样,是某种内心状态—恐惧、罪愆—的隐喻。
稀罕、不可见之物,往往有可能引发人们迷茫恍惚的意绪,成为超自然之物,譬如信天翁。在今天,大多数人都无缘见到信天翁,在动物园和水族馆里也找不到它们的影踪,因为这种巨禽一生都在远离陆地的海洋上生活。它们在水面觅食和栖居,只有繁殖时才到海洋中的岛屿上。这种鸟的翼展一般都达到3米,在海上借助风力,它们一个月就能扶摇滑翔数千公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鸟的寿命竟与人相仿。在人的视野所不及的地方,它们度过了和人的生命长度差不多等长的日子,这不能不令人惊叹世界的奇妙。如果你是在海上航行,看到一只长着粉色嘴巴、翼尾乌黑的白色大鸟贴着水面从你的船边滑翔而过,那么请记住:你见到了一只漂泊的信天翁。
1841年秋天,诗人波德莱尔航海至毛里求斯岛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只漂泊的信天翁。不过这只巨大的海禽不是高翔在天空,而是被海员们捕猎了。这种海禽是航海人忠实的旅伴,总是不即不离跟在飘过苦海的航船后面飞行,这样就不幸成了水手们排遣孤独和无聊的玩偶。诗人波德莱尔看到,这“云霄里的王者”,一旦落到甲板上,显得是那么的丑陋和滑稽,它又大又白的翅膀,像双桨一样垂在身侧,显得那样的羞怯和笨拙。一个水手用烟斗戏弄它的大嘴,另一个则故意跷着脚,模仿会飞的跛子,引起围观的水手们粗野的大笑。波德莱尔在那一刻想到了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命运,与信天翁是何等的相似。“你出没于暴风雨中,嘲笑弓手/一旦放逐到地上,陷于嘲骂声中/巨人似的翅膀反而妨碍行走”,这种不为世人理解的诗人的孤独感,正是浪漫派和巴那斯派诗人喜爱的主题。
高蹈的思想并不能保证人在这世界上生活得更好,落在甲板上的信天翁正是波德莱尔自身的写照:精神的独立高蹈与在世俗生活中的被揶揄、嘲弄。这个因出版《恶之花》而开罪公众的诗人,一直到死都是在愤怒之中,当他晚年瘫痪在床,他曾经怀着激情爱过的黑女人又来向他要钱,他因失语症含混不清吐出的几个字句,也仍然是在骂人。“凡人的肉眼,不过是昏暗的镜子”,这个曾经的“碧空王子”,到死都是那么的骄傲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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