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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诗4首

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英国伟大的剧作家和诗人。一生写有三十九个剧本,集中体现出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精神。他对社会的深刻批判,对人性的剖析与刻画,对英国乃至欧洲的文学产生了巨大影响。他的十四行诗歌颂了友谊与爱,青春和美,包涵了丰富的感情和深邃的思想,生动地反映出人性的各种精神情致,表现了对时间、历史、人生、宇宙的感悟和思考。《凤凰与斑鸠》是一首风格独特的作品,它凝炼简洁,深刻邃密,以庄严肃穆的调子描述群鸟参加凤凰与斑鸠的葬礼,表达了诗人对爱情的忠贞,对死亡和再生等问题的看法。




William Shakespeare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Sonnet 18)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e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莎士比亚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季的一天?”

(《十四行诗》第十八首)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季的一天?

你可是更加可爱,更加温婉;

狂风会吹乱五月的娇花嫩瓣,

夏季出租的日期又未免太短:


有时候苍天的巨眼照得太灼热,

他金光闪耀的圣颜也会被遮暗;

每一样美呀,总会失去美而凋落,

被时机或者自然的代谢所摧残。


但是你永久的夏天决不会凋枯,

你永远不会丧失你美的形象;

死神夸不着你在他影子里踯躅,

你将在不朽的诗中与时间同长;


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

我这诗就活着,使你的生命绵延。



William Shakespeare

"That Time of Year Thou Mayst in Me Behold"

(Sonnet 73)


That time of year thou mayst in me behold

When yellow leaves, or none, or few, do hang

Upon those boughs which shake against the cold,

Bare ruined choirs , where late the sweet birds sang.


In me thou seest the twilight of such day

As after sunset fadeth in the west;

Which by and by black night doth take away,

Death's second self that seals up all in rest.


In me thou seest the glowing of such fire

That on the ashes of his youth doth lie,

As the deathbed whereon it must expire,

Consumed with that which it was nourished by .


This thou perceiv'st, which makes thy love more strong,

To love that well, which thou must leave ere long.




莎士比亚

“你从我身上能看到这个时令”

(《十四行诗》第七十三首)


你从我身上能看到这个时令:

黄叶落光了,或者还剩下几片

没脱离那乱打冷颤的一簇簇枝梗——

不再有好鸟歌唱的荒凉唱诗坛。


你从我身上能看到这样的黄昏:

落日的回光沉入了西方的天际,

死神的化身——黑夜,慢慢地临近,

挤走夕辉,把一切封进了安息。


你从我身上能看到这种火焰:

它躺在自己青春的余烬上缭绕,

像躺在临终的床上,一息奄奄,

跟供它养分的燃料一同毁灭掉。


看出了这个,你的爱会更加坚贞,

好好地爱着你快要失去的爱人。




The Phoenix and the Turtle


Let the bird of loudest lay,

On the sole Arabian tree,

Herald sad and trumpet be,

To whose sound chaste wings obey.


But thou shrieking harbinger ,

Foul precurrer of the fiend,

Augur of the fever's end,

To this troop come thou not near.


From this session interdict

Every fowl of tyrant wing,

Save the eagle, feather'd king:

Keep the obsequy so strict.


Let the priest in surplice white

That defunctive music can,

Be the death-divining swan,

Lest the requiem lack his right.


And thou treble-dated crow,

That thy sable gender mak'st

With the breath thou giv'st and tak'st,

'Mongst our mourners shalt thou go.


Here the anthem doth commence:

Love and constancy is dead;

Phoenix and the turtle fled

In a mutual flame from hence.


So they lov'd, as love in twain

Had the essence but in one;

Two distincts , division none:

Number there in love was slain.


Hearts remote, yet not asunder ;

Distance, and no space was seen

'Twixt the turtle and his queen:

But in them it were a wonder.


So between them love did shine,

That the turtle saw his right

Flaming in the phoenix' sight;

Either was the other's mine.


Property was thus appall'd,

That the self was not the same;

Single nature's double name

Neither two nor one was call'd.


Reason, in itself confounded,

Saw division grow together;

To themselves yet either neither,

Simple were so well compounded,


That it cried, 'How true a twain

Seemeth this concordant one!

Love hath reason, reason none,

If what parts can so remain.'


Whereupon it made this threne

To the phoenix and the dove,

Co-supremes and stars of love,

As chorus to their tragic scene.




凤凰和斑鸠


让歌声最亮的鸟儿栖上

那株孤独的阿拉伯树梢,

放开嗓子,把丧事宣告,

纯洁的禽鸟都合拍飞翔。


但你这尖声鸣叫的信使,

魔鬼派遣的邪恶先驱者,

说狂热即将消亡的卜者,

可千万别走近这个群体。


哪一只禽鸟专横跋扈,

就禁止进入这个会场,

除了老鹰,那鸟中之王:

葬礼的肃穆一定要维护。


让身穿白色法衣的牧师——

能奏死亡之曲的司铎——

成为那预言死亡的天鹅,

丧仪必须由他来主持。


还有你这老朽的一族——

穿着黑色丧服的乌鸦,

张嘴呼吸像抽抽搭搭,

也来参加这哭丧的队伍。


哀悼的歌声现在开始:

爱情和坚贞都已经死亡;

凤凰和斑鸠在火中翱翔,

融为一体而飞离尘世。


他们相爱如双生合抱,

各有特质却出自一体;

两种品格又不分彼此:

爱中分你我确是徒劳。


两心远隔却不曾分离;

在斑鸠和他的女王之间

有距离却没有空间可见:

这是他俩创造的奇迹。


他们的爱情闪闪发光,

斑鸠从凤凰的眼中见到

自己的身体在熊熊燃烧:

二者同时又都是对方。


本性就这样受到了挑战,

自身可以不再是自身;

惟一的本源有双重名分,

是一还是二难以分辨。


理智已感到十分窘困,

看见两部分长在一起,

彼此分不清是我是你,

单一恰恰由复合组成。


它不禁喊道:“这可真是!

二者竟如此和谐一致。

要是这情形长期如此,

爱情就会把理智吞噬。”


于是它作了哀婉的歌曲,

为了给凤凰和斑鸠送行,

爱的双峰啊,恋的双星,

乐曲哀唱他们的悲剧。




THRENOS


Beauty, truth, and rarity,

Grace in all simplicity ,

Here enclos'd in cinders lie.


Death is now the phoenix' nest;

And the turtle's loyal breast

To eternity doth rest,


Leaving no posterity :

'Twas not their infirmity ,

It was married chastity.


Truth may seem, but cannot be;

Beauty brag , but 'tis not she;

Truth and beauty buried be.


To this urn let those repair

That are either true or fair;

For these dead birds sigh a prayer.




哀歌


美,真,圣洁的情操,

单纯之中蕴含的崇高,

已化为灰烬,火灭烟消。


如今凤凰的巢穴是死亡;

斑鸠的无限忠诚的胸膛

休憩在不朽的永恒之乡。


他们也没有留下后裔,

并非他们有什么痼疾,

只因他们是童贞的结缡。


真,有表象,没有真相,

美,靠炫耀,本色消亡,

真,美,双双被埋葬。


让两只非真即美的飞禽

一同进入这只骨灰瓶;

为两只死鸟,请哀告神明!

( 屠 岸 译 )



读文学要幅宽,这里先来说读尧典。
我十五岁时买得一部木版尚书,暑假回乡下坐在檐前竹椅子上翻开第一篇来读,也无人教,首句「粤若稽古帝尧」,粤若二字就要看注才明白解释。尧典里的是日月星辰与农作的世界,我虽不知道底细,但已开豁了胸襟,只觉得我家的衡门与屋瓦亦是在於尧典的世界里。
当时已起来五四运动,北京大学一派兴疑古的新风气,但是尧典讲星的位置在天文学上得了证实。又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後,地下考古学所发见美索波达米亚的古文明,更可参照尧典里的世界,得到新的证实。今年初夏东京上野开叙利亚古代文明展览会,距今三千年前的与五千年前的天文与音乐数学与文字,农作与陶器铸金等手工业品,使我只觉得非常亲切。而我国的文人与教授今尚以五十年前顾颉刚的古史辨说禹是条虫为新奇,此种无知,是因於其人品恶劣。读书是为与好的东西见面,而这批人却为要找见与他们自己一样的丑恶。他们顶高兴自己的祖先是猴子。
寇世远监督说人是神所造,非由猴子进化,这话我完全可以同意。旧石器人还不出高等动物,不错,他们是由猴子进化来的,但其中的一部份人类在渡过洪水时豁然悟得了一个无字,发见了神了,他们才成了真的人身,这是一个飞跃,与旧石器人是不连续的。新石器人不是由旧石器人进化来的,而是出自天授,故可说神一造就是人。新石器文明也是天授。若不知这个,就是不懂得文明,谈文学也没个着实了。
尧典里的世界使人读了胸襟开豁,这就是文学的最高效果。学文学是要从非文学处去学,譬如游山玩水,譬如「击壤歌」里小虾与猫咪她们荡红砖路,譬如读尧典。而尧典也真是一篇诗。读时亦不知是诗,只是爱那字字句句,像雨过天青时红砖路的砖一块块。
若要说人世的真实,是没有此文学为见证更精密的了。如李白的诗「长干行」有二首,黄庭坚说第二首非李白作,经他如此一提,我再读了想想果然。又如书法,康有为、吴昌硕的真笔与伪作我照眼即可看出。只要是真懂得文章的人,即不借考证亦知尧典不是可被伪作的。
我自己很喜欢小时候那种不知底细的读尧典,那是我最爱的读书法。其後虽更知道了美索波达米亚的考古可作尧典的新见证,而我原来所知道的还是不可增减。读文章是可以像惊艳,原来前生已相知,决不会失误的。
虞书讲舜帝之事,舜南巡卒於苍梧之野,二妃娥皇女英泪洒洞庭湖君山之斑竹的传说,几千年来一直是培养诗人的情操的教材。王国维考据山海经里的帝俊即是舜,想像起来很洪荒,然而读虞书又觉得像是今天的事。司马迁采访了种种杳远荒诞的传说,而可以把黄帝本纪写得这样真实,这完全是文章之力。可比红楼梦的满纸荒唐话,然而没有比这写得更真的真情实事,惟文章之力可写历史的事像写的是今朝的一枝花。虞书里写天子五年一巡狩,柴望山川,群后四朝,那从今日考古学上对世界古文明国的知识,与中国从黄帝以来的井田制来看,完全是事实。但比起这些知识为见证,单单因为所写的事有这样好,这就绝对是真实的了。
法国小说家巴尔札克的写实不如红楼梦的写真,这两种写的方法一定要分别清楚,不论是学文学的或学历史的。朱西甯有一篇「将军与我」,写一位镇守金门的将军与其秘书,作者当时并不在场而能写得这样真实,我读了实在佩服,而且深思其故。又则是袁琼琼的「清平乐」里的「看热闹」,与仙枝的「桃李不言」里写樱桃落得一地,那是在场所见的,而写得来各有不同,皆读了使我惊异,自觉不及,并亦深思其故。这其故不易思索得明白,而我倒是想起了不相干的小儿戏来。
我的小外孙还只有二岁时,我与爱珍带他到就近儿童公园去玩,我打太极拳,爱珍做体操,小外孙叫一清,他管自与别的小孩玩沙泥,坐矮秋千,捉小皮球。及至回来,爱珍问一清,外公打拳是怎样的?他听了也不说话,就在客厅地板上仿效马步与推手,做了两三个动作,使我看了大大的惊异,那是真真的太极拳姿势。他那脸上的一股认真样子使我不敢当他是儿戏。我乃再问一清,外婆刚才做体操是怎样的呢?他听了又即刻学外婆扭身甩动两手,做得十分正确,做时脸上认真不言不笑。爱珍也惊异得笑了说道:刚才我们做时并不见他注意看,他玩他的,谁知竟看得这样真!以来过了三年,一清今满五岁了,有时我与爱珍仍同他去公园,回来问他,外公打拳是怎样的?要他学来看,他反为学得还不及从前的真了。原来他今是用知识来看来学做的,而以前他两岁时是只以天机来看来学做的。
如此我乃想到像袁琼琼的也是不经意似的只眼睛梢着一下,而以天机就能把事物动作描得这样真。再如朱天文与朱天心看似都不大会说话的,笔下的辞句即可以这样神妙,这也是像一清两岁时学做马步与推手的出於天机。
原来描写事物的方法有三种。一种是科学的方法,譬如照相,照相虽用机械,有照得好的亦可是艺术,但到底不能与物素面相见。又一种是数学的方法,可以完全不顾物体,而以冥想,於无中生有的构造了点线与方程式,只要管自在数理上行得,即可对应得万物,连至今没有经验过的银河系亦对应得,可以用数学的方法描写出火星是怎样的形状,在宇宙火箭到达之前。而还有第三种则是文学的描写方法。
中国文学如中国画,有写生与意造。画的写生近於照相,但照相是取的物之形,而写生则是通过写形而更写出了形背後的物之象。但还有脱离写生的意造,例如平时看了许多真山真水,画时部可不拘於实物。这意造近於数学的方法,而数学的是物之理,画则是物之象。意造不是私意造作,而是作者同於大自然的生出物来,所以决不比写生差真。文学亦有写生与意造,乃至於写历史上年代久远近於堙灭的事,亦可如易经的知於未形。知於未形不但是对未来的,亦可以是对过去的,像数学的可描写未经验的对象。如易经的未经验素粒子的现象而知阴阳,如尧典虞书与司马迁的黄帝本纪亦未经验美索波达米亚的地下考古,而可以描写得无错误。所以历史非文学的力量不能写,无论是写近代史与远古史。
写历史是要以天机。
舜起於畎亩之中,希腊以来至近代前夕的西洋史上无类似的例,民国的史学家因此以为虞书是伪作,但是今世纪二十年代解读了埃及金字塔中所刻第十八王朝法老给嗣君的遗诏,教他任用宰相不可重门第财富,要起用智慧与人格高尚的人。疑古者是不求世界古史学的新知识。其实尧典与虞书都是自证的,倘使你能以文学的智力读之。
读虞书,感觉有一种飞扬而安定。安定是生於人对人与人对物的基本态度是宾主之礼,万物历然皆在,故觉得舒服安定。虞书天子对诸侯,柴望之於山川,皆是宾主之礼,此乃基於人与天地为三才的觉,故对人、对物的情操可以这样的健康而平明。宾主之礼是格物致知之始。而西洋人则从对人、对物的态度起已乖张了。中国的是人与天地并为大自然所生,亦即并为神所造,人对天地可以宾主之礼。旧约亦是说人与天地并为神所造,而说人要依从地,没有讲到人如何对天,惟空中的鸟,海中的鱼,地上的兽皆人治之,比起天地人三才说不完全,此尚是圣经。西洋人则对人,对物的基本态度是征服与被征服,所以总是不安,最显见於其文学。
我今是作了理论上的说明,但我小时单是素朴的读尧典与虞书,感觉到连我自己在内的万物的舒服与安定,与清明之气相连的这安定,即已培养了我与中国文学的情操,因为这舒服、安定与飞扬也是汉赋与唐诗孟浩然、李白的作品的基本情操。也是今天中国文学的基本情操。
读昔人的作品,我今以理论来说明,有时还不得不也来讲考证,以破古史辨之流,而我每每怀念小学时的素读。日本三菱公司每周一夕请东大名誉教授汉学耆宿诸桥辙次先生讲诗经,我偶然列席听过二次,诸桥先生像旧时塾师的只照字句素读,释义训音,三菱的社长经理等十余人也像旧时塾生的听讲。我很爱那种静穆的空气。我小时就是这种读书法。及至大学,这才初次听见谁把研究书经写成一部书,我不知所以的带些不信。
我能说明佛经,但亦仍爱素朴的念经。我学书法,但亦每每怀念小时在村垫午饭後的习字,是用墨笔依着先生朱笔写的一张字来描。小孩不知书法,字自身即是好的,看了心爱,而小孩自己写的字也真的都是好的。字自身即是好的,这是书法的基础,小孩的字是未有书法也已经是天成的了。我虽学了书法,今亦仍是以此来玩味太平天国李秀成的农民的字体,与乡村年轻妇女描鞋头花的刺绣底样,描时的那认真、谦虚、喜悦,虽然是村妇岂知绘画。因此想到「击壤歌」里小虾的交友待人,也像小孩的看文字与习字,对这些人个个心爱。孙先生便是对这个时代的人都这样心爱的,否则不能革命。
读书,素读法是感,理论的思考的读法是见识,见识的根底是感。我小时读尧典虞书等,得的是对礼乐文章的一个混茫之感。尧典与虞书都是写的政治,而又都是大自然,把来素读,只觉是在文学与非文学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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